老皇帝的心情看起來十分糟糕。
見到楊洺之後，他強撐著精神與楊洺聊了一陣，就問起了第五行政星的現狀，以及第四艦隊、第六艦隊之間的戰鬥。
楊洺沒有忘記自己立的人設，他當時在『保護艾德旺』，所以對此也只能含糊地描述幾句。
老皇帝話音一轉，緩聲問：「楊洺子爵，你如今在古頓馬哈帳下效命，你如何評價這位總參謀長？」
「這個，我與他只接觸過幾次，」楊洺道，「總體來說……古頓馬哈是個不太稱職的將領，但在軍隊中很有威信，經營軍方多年，有一大批親信，相對於其他將軍，他對皇室也算比較忠誠。」
「不錯，唉，他能第一時間趕去平叛，這是我沒想到的。」
老皇帝身上的寬鬆長袍微微顫動，他離開座椅，背起手，在自己的宮殿中緩步前行。
楊洺負手跟在一旁，軍靴在有些光滑的地面，踩出了一個又一個腳印。
「你覺得，」老皇帝又問，「古頓馬哈最想要得到的是什麼？權勢？名譽？女人？嗯？或者男人？」
「這個……」
楊洺還真答不上來。
他總不能說，自從他對著古頓馬哈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腳，古頓馬哈就對他效死命了。
萬一給老皇帝整出點奇怪的癖好，這些如花似玉的侍女們豈不是要遭殃？
「陛下，」楊洺苦笑道，「這個問題我實在無法回答，我也沒研究過古頓馬哈的喜好。」
「那就去研究一下，」老皇帝溫聲說著，走向了一旁的落地窗。
「是，」楊洺在旁點頭應著。
老皇帝眺望著早上的伊蘭朵市。
不知道是不是楊洺的錯覺，楊洺在這個老皇帝的背影上，感受到了一種沉重、壓抑的情緒。
這個人工智械越來越複雜了。
但獨立智械的運算能力是有上限的，老皇帝的正子腦能同時思考的事也有上限。
上次新聯邦特種戰艦襲擊伊蘭朵星時，老皇帝作為『電子產品』就直接陷入了昏迷……也難怪律瞧不起這個老皇帝。
「楊洺子爵。」
「陛下？」
「伱覺得，皇權是什麼？」
老皇帝輕聲問著，不等楊洺回答，他已開始自言自語：
「皇權在我這個皇帝看來，就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權力，是一定區域內所有人類共同的首領，是能決定族群普通個體生死的超然存在。
「對嗎？
「你應該會給我肯定的答案，因為這是在我面前。
「呵呵呵，這個問題好像沒有意義。
「我觀察了很多臣子，侍女，侍衛，甚至門外的機械衛兵，我在他們眼裡看到的是敬畏，沒有尊敬，我有些不能理解，權杖在我手中緊握，這個國家卻與我漸漸遠離。
「你覺得呢？子爵？問題出在哪？」
楊洺思考了一會兒，緩聲道：「陛下，您在權力施行的過程中出現了問題。」
「為什麼？」
「常年的墮落，制度的缺陷，境外的侵蝕……在落風這個國家，現在能找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楊洺道，「您的困境在於，落風被謝爾曼帝國完全操控，您的威嚴已經被謝爾曼帝國的威懾力沖淡。」
「是嗎？」老皇帝微微挑眉。
楊洺緩聲道：
「您是落風帝國的皇帝，但人們提起最多的，是謝爾曼帝國會如何如何，而不是您會如何如何。
「民心因此浮動，軍方因此脫節，資本將這裡看做謝爾曼帝國的邊界之地。
「這就是皇權旁落的根本原因。」
「皇權旁落，是因為謝爾曼帝國的影響，」老皇帝目中閃爍著微弱的光亮，「你說的沒錯，這個邏輯才是所有問題的根本，是謝爾曼帝國拿走了我的尊嚴和威信。」
楊洺並未多說。
點到即止。
叮叮。
楊洺手錶傳來輕輕的響動，這讓他下意識看了眼老皇帝的背影。
還好，這老皇帝沒在意這點細節。
按皇宮中的規矩，所有人在皇帝身邊時，都要關閉入網終端，最起碼也該是靜音。
楊洺低頭掃了眼，發現消息就是自家小律發來的。
【老闆，有些緊急情況。】
「陛下，」楊洺低聲道，「我這邊有些事情要趕去處理，能否提前告退。」
「那就回去吧，不要怠慢了公務，」老皇帝笑道，「忘記我今天與你說的。你真是個有趣的傢伙，每次與你聊天，我都能受到一些啟發。」
「能跟您如此聊天，對我而言是一種榮幸。」
楊洺行了個軍禮，隨後轉身朝宮門趕去。
他今天沒戴隱藏耳機，畢竟對於如今的楊洺而言，應付老皇帝已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快步走下皇宮外圍的台階，楊洺徑直登上了廣場前懸浮的小型飛船，在周圍近衛軍士兵們的注目下，乘著飛船迅速升空。
「講。」
「是關於新聯邦。」
律的身影出現在中控區域。
「自從老闆突襲商廈的事件後，我就對當時分散在落風帝國境內的其他新聯邦特工，進行了標記觀察。標記了這些樣本後，我不去驚擾他們，而是研究他們的行程軌跡和行為邏輯，逐步滲透他們周圍的網絡。
「就在半個小時前，有五分之四曾被我標記的特工，得到了相同的命令。」
律話語頓了下，繼續道：
「他們即將回歸落風帝國第五行政星。」
「瑪德！新聯邦的臉皮就這麼厚？」楊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這都輸幾次了，還來？」
律聳聳肩：「根據我繪製的地圖顯示，這次新聯邦中情局的調令涉及範圍很大，預估調動人數在三千人……以上。」
楊洺張張嘴。
這什麼中情局正規軍！
「不只是特工團隊。」
律的嗓音依舊十分冷靜：
「新聯邦第七、第九遠航艦團，在同一時間段關閉了自身應答機，消失在了深空。
「軍艦的應答機是為保持和民用商船聯絡，避免出現誤傷事件的自動呼叫裝置。關閉應答機，通常被認為是主動進入戰時狀態的標誌。」
楊洺皺眉問：「兩個整編的艦團？」
「是的，總共有六艘重型戰列艦，二十六艘巡星艦，以及數量完備的護衛艦、補給艦、探測艦、誘導艦、維護艦，還有兩艘輕型工業艦。」
律提醒道：
「這些都是新聯邦的新型戰艦，與落風帝國這些即將淘汰的戰艦存在明顯代差。
「很明顯，老闆，他們動真格的了。
「我們或許可以考慮跑路了。這句不是玩笑。」
「這不太應該！」
楊洺滿臉困惑：
「利益點呢？新聯邦的行事風格，不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嗎？在這裡已經損失這麼多資源，難道不該及時止損嗎？」
「我也無法判斷他們作出這個決斷的邏輯支點，律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
律輕聲道：
「隨時可能脫困的女武神、開始動用碾壓級資源的新聯邦中情局……老闆，我們真的不如躲起來避避風頭。」
楊洺皺眉思索。
律提醒道：
「類似謝爾曼帝國特殊部隊的強化部隊，新聯邦也有。
「突襲商廈時，老闆你雖然沒有直接暴露，但艾斯中校已經認出了老闆，其他人也有可能辨識出屠戮新聯邦特工團隊的身影就是您。
「而且，老闆此前被艾德旺捧成了軍隊英雄，在軍隊中享有威信。新聯邦在這個角度，也會注視到老闆。」
楊洺：……
「律，你的意思是，現在只有兩條路。要麼逃去暗星躲著，要麼想辦法將新聯邦的這次全面攻勢打回去，維持現狀是不太可能的？」
「是的老闆。」
楊洺靠在椅子中，注視著天穹，扭頭就能看到微微的極光。
突擊艇的引擎帶著節奏鮮明的噪音。
律在靜靜等楊洺做出決斷。
楊洺突然道：「我們跟初來落風比，也已經完全不同了對嗎？」
「老闆是指的哪方面？」
「資源，實力，影響力，掌握的力量。」
「這些當然完全不同，剛來的時候，您只有我和一艘飛南號。」
楊洺的嗓音聽起來多了幾分空靈：「所以，律，我們現在也不一定會輸對嗎？」
律面露思索地點頭。
楊洺突然笑了聲。
「沒什麼可猶豫的，如果打都不打就直接逃了，我今後必然會後悔。」
楊洺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新聯邦大概多久能完成集結？」
「七個銀河日，最多。」
「那我們有最多七天的時間用來全面備戰。」
楊洺站起身來，在寬敞的駕駛艙中來回走動，他的大腦變得異常活躍，一個又一個想法鑽了出來。
古頓馬哈手中的艦團，哪怕信息技術落後，火力還是有的，能產生一定的威懾力。
但這還不夠。
「讓古頓馬哈行刺國防部長的計劃加速進行。」
律立刻開始記錄。
楊洺定聲道：
「請艾德旺立刻出發去謝爾曼帝國境內，拿著足夠多的錢過去，去買軍備也好、去談生意也好，一定要引起謝爾曼帝國的重視！
「這些要在新聯邦發難之前完成。」
「明白。」
「我們掌握的軍方力量還是不夠，」楊洺有點著急上火，「律，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們簡單有效地多控制一個落風的艦團。」
律思考了幾秒：「用老皇帝的方式？」
楊洺怔了下，皺眉問：「我們能搞到老皇帝這種程度的擬真智械嗎？」
「飛南號上有一台仿生鍍膜儀，是三位老師為律準備的，可以讓仿真機器人擁有完全與人類無異的外表，能躲避各類探照類儀器的探查。」
律快聲稟告著：
「我們現在只需要購買到一台最高規格的仿生機器人，然後對它進行一定程度的改造，再注入一個機械思維體，或者由我遠程操控。
「從應對各類突發情況的角度來說，注入機械思維體更穩妥。」
楊洺嘀咕道：「我怎麼感覺，我在智械危機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機械思維體不是智械，」律分辯道，「這是一種文明形式，是獨立的思維體，而非人造智能。」
楊洺猶豫了兩秒，眼底冒出了幾分火光。
「準備這個需要多少時間？」
「為了保證隱秘，最少七天以上。」
「做一個！找一個古頓馬哈之外實力最強大的艦團，我去想辦法替換他們的將軍！」
楊洺左手搭在座椅靠背上，右手扶著自己的腰杆，通過側舷窗注視著伊蘭朵星，繼續思考對策。
「我們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老闆，我先保持靜默，專心制定詳細的規劃。」
「去吧，記得制定個預警機制，儘量避免普通民眾死傷，他們跟這場戰爭無關。」
「好的老闆。」
「對了，」楊洺緩聲道，「讓溫莎小姐儘快啟程，最好是趕在戰事爆發之前。」
「嗯，」律抿嘴偷笑，「您到時候要去送溫莎小姐嗎？」
楊洺想了想，微微撇嘴。
「不用，已經過去了，專心備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