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南叼著小魚乾,手腳並用的在桌下爬爬爬。
爬走了。
葉錦瀟只見她雙腳蹬呀蹬,而太子與太子妃正襟危坐,認真聽皇帝說話,絲毫沒發覺女兒已經不見了。
登時,哭笑不得。
這孩子。
五歲,正是貪玩的年紀。
她收回目光,不經意的一個側頭,就對上了楚聿辭深邃的眼眸,裡面暗藏著柔軟與期待,令她眉心一跳。
「看我幹什麼?」
好看。
她溺愛小公主時的模樣,更令他沉淪。
如果他們也能有一個女兒,定會比小公主更活潑可愛,眉眼像她,輪廓像他……
「瀟兒。」他握住她的手,眼底神色複雜。
「往日的糊塗,令我錯過好多。」
真的錯過好多……
但凡早些看清,此時,他們恐怕也快有孩子了。
葉錦瀟眼底笑意淡了淡。
「嘶——」殿內,突然一陣倒吸冷氣聲,引得二人一併看去,只見衛鎮國跪在中央,令所有人皆側目。
方才,說什麼了?
「外祖,您可知自己在說什麼?」翊王第一個擲下酒杯,神情凝重。
三皇子翊王生母,也就是衛鎮國之女——婉妃,亦是錯愕:
「父親!」
他怎麼能說這種話?
他是不是瘋了?
南淵皇沉了臉,所有人都吸冷氣。
葉錦瀟忙探著脖子,一腦袋霧水,像一隻在瓜田裡上躥下跳的猹,不知發生了何事。
這是怎麼了?
剛才,注意力全在小公主身上,沒聽到他們的對話。
殿中。
衛鎮國跪得直挺,滿經風霜的臉龐布滿皺褶,滄桑而世故,兩鬢霜白,沉聲嘆息道:
「老臣年事已高,近年來,越發力不從心,恐無力在為皇上分憂解難,又聞聿王殿下年輕沉穩,實在欣慰。」
「正可謂江山輩有人才出,一代勝過一代,只要家國安定,老臣也能放心交出手中兵權,頤養天年,還請皇上恩准!」
話落,磕了一個頭。
此刻,所有人都是震驚的。
鎮國大將軍竟然會主動交出兵權?
他們沒有聽錯?
幾十年前,鎮國大將軍便隨太上皇南征北戰,誓死追隨,立下赫赫功勞,安定了家國後,多年來榮寵不衰,鎮國將軍府更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
但凡與鎮國將軍府沾邊的支系旁系與親屬,皆能受到恩澤。
可若是交出兵權,鎮國將軍府豈不成了一具空殼?
翊王第一個坐不住。
沒了兵權,將來,他如何與太子爭儲?
如何奪嫡?
外祖是不是假酒喝多了,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
南淵皇震驚至極。
衛鎮國是建國功臣,地位之深不容撼動,又是太上皇同輩之人,這些年來,他苦於無法分散鎮國將軍府的兵權,對鎮國將軍府囂張跋扈等行為,一直一再忍讓。
就連上次,世子妃推聿王妃落水,又掌摑羞辱聿王妃母親一事,礙於鎮國將軍府,他都必須權衡利弊,不敢處理的太難看。
想不到,衛鎮國竟然願意交還兵權!
葉錦瀟挑眉,略顯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她壓低了聲音問:「昨日在城外,你們談好了?」
「嗯。」
楚聿辭側眸,「灰蟲子在我手上,所牽扯的秘密能夠決定鎮國將軍府的生死,可念及衛鎮國對南淵做出的功勳,又於我有師徒之恩,不便趕盡殺絕。」
任何事情做絕了,只會適得其反。
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
「只需他交出兵權,安心頤養天年,我便將灰蟲子歸還給他,過往之事一筆勾銷。」
他們之間,兩不相欠。
日後,鎮國將軍府若是再行不義之事,他也不會再手下留情。
葉錦瀟會意的點了點頭:
「古有言,立功易,成功難;成功易,守功難;守功易,終功難。」
「他做了不該做的事,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怪不得他人。」
楚聿辭目光溫和的看著她,「說來,還是多虧了瀟兒出的主意好,不然,還不會如此高效迅速、不費一兵一卒的收回其兵權。」
衛鎮國想要保住鎮國將軍府的榮光,就只能犧牲兵權。
葉錦瀟笑笑:「客氣。」
殿內,眾人的私議聲不止。
衛鎮國主動交出兵權一事像一塊巨石砸在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漣漪。
南淵皇反應過來,欣喜若狂,臉上卻維持惋惜的模樣勸道:
「衛老將,你是朝中肱股之臣,亦是武將之首,若你辭呈,又有何人能為朕排憂解難呢?」
衛鎮國拱手道:
「皇上,臣已經老了,晚輩與孩子們也已經長大,這片江山也是時候讓他們守護了。」
「可是朕真的很捨不得你!」
南淵皇捂著心口,十分痛心疾首:
「可愛卿去意已決,朕也絕不會苛待了你。」
「王德福。」
福公公忙上前半步:「皇上。」
「傳朕口諭,衛老將軍一生殫精竭慮,為家為國,忠心不二,特賜其鎮國將軍府可世襲五代,後代所立功勳達到官居一品時,便可承襲『鎮國大將軍』封號!」
伺候筆墨,擬喻聖旨,曉喻天下!
眾官員皆震驚。
相對於金銀珠寶的死物而言,賜予家族傳承與榮耀,才是真正的無上榮光!
接下來的兩百年,鎮國將軍府的名字將會響徹南淵國。
榮寵不衰!
只需其後代努力立功,便可將這封號與兵權掙回來!
「臣,叩謝皇上隆恩!」
衛鎮國深深的磕了一個頭,眼底,卻儘是薄涼與寒蟬。
表面上,皇上重視鎮國將軍府,賜予無上榮耀;實際上,他的後人需要官至一品,才能承襲封號。
當武將的,想要升至一品,不知要在戰場上付出多少鮮血與功勳,才能達到。
鎮國將軍府的榮耀直至今日……算是結束了。
他痛恨而不甘的閉緊了雙眼。
翊王癱軟的坐在席上,面色蒼白。
外祖沒了兵權,他也失去了最大的勢力……
這一舉措,有人歡喜有人憂,所有人心思各異。
衛鎮國謝完恩,直起身時,掃了眼旁邊席座內的聿王夫婦,眼中閃過一絲憎意與不甘。
忽然,開口道:
「皇上,老臣有一心愿,還望皇上恩准!」
南淵皇與其周旋多年,終於收回兵權,十分高興開懷,抬手道:
「衛老將忠心耿耿,深得朕心,有何心愿,不妨直言,朕定應允。」
衛鎮國道:
「老臣有一孫女,今年剛好及笄待嫁,她婚事未定,老臣心中難安,懇請皇上做主,能讓她以平妻的身份,嫁入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