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長街,燭火闌珊。
臨近亥時,德王生辰宴結束,聿王府的馬車載著二位主子回府。
車裡,葉錦瀟闔著眸子,手指搭在膝蓋上輕點著,不知在沉思什麼。
楚聿辭坐在一側,雙目灼灼的望著她。
目光直接又專注,恨不得給她臉上盯出兩個洞來。
「瀟兒?」
能夠跟她這麼近距離的坐著,他的心抑制不住的澎湃,望著她膝蓋上的白嫩柔夷,纖細柔軟,指節圓潤漂亮,不禁有一絲衝動……
手掌緩緩的往外移。
一點一點,都小心翼翼。
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從未沾過美人香,緊張到喉頭髮緊。
手緩緩伸過去。
渾身繃緊了的緊張。
指尖剛碰到她的手背上,她忽然睜開了雙眼,如墨般清冷的眸子望著他,令他有一種無處可藏的慌亂。
匆忙撤回手,「瀟兒,我……我是想看看你冷不冷。」
「這裡有張毯子……」
「我不冷,多謝。」葉錦瀟側開目光。
楚聿辭仍是將毯子蓋在她腿上,「若瀟兒擔心春靜,我想個法子,讓她在德王府多留兩日。」
提到此事,楚聿辭今夜也算幫了不小的忙。
春靜身份特殊,若非他當眾擔保,春靜還沒有資格為德王妃醫治。
葉錦瀟淡聲道:「只是一個婢女而已,不勞王爺操心。」
「她是你的朋友,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瀟兒,我們是一體的。」
夫妻一體。
葉錦瀟沒說話。
與其說是默認,更應該理解為忽視,不將這番話聽進耳中,自然不會管他說了什麼。
楚聿辭的眸色逐漸黯淡。
忽然,馬車滯了一下,像是突然勒了繩子,車內明顯的晃了一下。
外面,傳來風行的聲音:「主子,有人。」
「這麼晚了,還有路人?」
「不是路人。」
楚聿辭掀開車簾一角,只瞧見昏暗的長街上,立於牆側下的黑衣男人,握著劍,內斂著氣息,卻又肅冷的令人無法忽視。
葉七。
他要找瀟兒,竟然找到他眼皮子底下來了!
葉錦瀟看見,「停車。」
下了馬車後,徑直朝著那邊走去,「葉七,這麼晚了,是有什麼急事麼?」
夜冥從懷裡取出一封密信。
「這是我方才從晉親王府攔截的。」
葉錦瀟詫異。
他時刻跟在她身邊?還是時刻盯著晉親王府?
他似乎沒有理由與晉親王府為敵。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你一直在我身邊?」
才會對她想做的事情了如指掌。
夜冥垂眸:「嗯。」
「為什麼?」
夜冥看著她,似乎在揣測她此刻的心思。
「你一直在我附近,可我卻沒有絲毫覺察,你總跟著我做什麼?」
他怔了下,墨黑的眼中隱約有碎裂的光,緩緩捏緊了劍,「我……立即就走,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錦瀟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臂。
「你別誤會,實在是天氣太冷了,你穿得單薄,又總在外面晃,還是為了我……我把你當朋友,你不是我的護衛,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他總是幫她,救了葉二,又攔截晉親王府的信。
他不是她的奴才。
如果他因為她,遇到什麼危險,她負不起責。
夜冥怔怔的望著她:「我以為你厭惡我……」
葉錦瀟重嘆一聲:
「葉七,我知道你重情重義,當初在疫區,我救過你,可你也幫了我許多,還教我武功,是我該感謝你。」
「我們是好朋友,我才不願意你像護衛一般低微。」
「而且馬上快要過年了,你該回家與親人團聚。」
家?
夜冥眼底划過一絲孤寂,連指尖都泛著寒涼。
他沒有家……
馬車停在幾米開外,楚聿辭將整個車簾全部掀開,讓自己從頭到腳、全部進入葉七的視線里。
警告的意味很明顯:葉錦瀟已經成親了!
葉七要是不懂事,敢有什麼非分之想,休怪他手下不留情。
都已經十秒鐘了,他們怎麼還沒說完?
二十秒了。
半分鐘了。
什麼話要說那麼久?
瀟兒每次跟他交談,都不超過半分鐘,為什麼卻跟葉七說那麼久?
有什麼好說的?
「夜深尋來,定無好事。」他冷冷地低嗤一聲,若非當著葉錦瀟的面,他早就動手了。
風行微低著頭,不敢說話。
「本王一看他面相,便不是什麼好人。」
風行略微斟酌,低聲附言:「主子看人的眼光一向準確。」
除了柳明月。
「可不是?」楚聿辭冷笑,「一身黑黢黢的,像只黑烏鴉,本王瞧見便覺得此人晦氣。」
風行連聲稱是。
二人談話的功夫,楚聿辭已經極致挑剔的將夜冥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三遍。
終於,葉錦瀟回來了。
他瞬間展露笑容,一改方才的戾氣,十分體貼的伸出手,將她迎回馬車內,並挑釁的掃了眼葉七,像只開屏鬥勝的孔雀。
冷傲的扔下車簾。
「回府。」
「是。」風行立即趕馬車。
「瀟兒喜歡那樣的?」
葉錦瀟微頓,抬頭直視他:「你想說什麼?」
「瀟兒,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此人來路不明,連身份都查不到,恐怕會潛伏著別的危險,我擔心你上當被騙。」
呵。
好一句上當被騙。
「楚聿辭,你見到個男人,就往我頭上亂扣帽子,那你平日裡接觸到那麼多女性,怎麼不全接進聿王府後院?」
楚聿辭心頭一緊,見她語氣變了,立即解釋道:「瀟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就是這個意思麼?」
葉錦瀟鄙夷的看著他。
「腦中腌臢,看什麼東西都是腌臢的。」
她與葉七清清白白,正當的朋友關係,在他眼裡恐怕早就腦補了一出『水性楊花』的大戲。
「瀟兒,我真的是擔心你。」
那葉七就像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又身懷深厚的武功,不可能是普通人。
「到底是擔心,還是狹隘,你自己心裡有數。」
她有自己正常的社交圈子,在他眼裡卻跟犯了罪一樣。
與三觀不同的人說話真累。
「跟個妒婦一樣,嘴臉確實難看,停車,我自己走回去。」
不等馬車停穩,有武功底子傍身,穩穩的躍落在地,頭也不回的離去,身影長長的拖在地上,楚聿辭的心口像是被狠狠捅上一刀。
——『你嫉妒本王寵愛月兒,才會把她推下水,你這個妒婦!』
——『月兒溫和善良,怎麼可能欺負你?分明是你為了得到本王的寵愛,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你這妒婦,嘴臉醜陋至極!』
楚聿辭捂著心口,腦中發白,有些呼吸不上來。
原來愛一個人,那麼被動。
天底下沒有感同身受這個詞,當曾經落在葉錦瀟身上的刀槍棍棒,扎在他身上時,他才知道有多痛。
「瀟兒,我錯了……」
他追下馬車,「瀟兒,我沒有狹隘的針對葉七,你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