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瑾下了燕軒台,前腳剛走,不少千金貴女圍了上來。
「世子待世子妃真好,事事上心,不納妾,不收通房,一心一意,如此深情不二的夫君,我們恐怕打著燈籠都尋不到。」
「是呀,真是叫人羨慕。」
「世子殿下如此專情,世間少有……」
她們笑著搭話,有諂媚的,也有討好的。
世子妃溫笑,不驕不躁地說道:「諸位姐妹言重了,大家都不差,知書達理、修身養德,家中明珠,將來定能尋到更好的夫婿。」
諸千金笑得合不攏嘴。
宴會這種場合,本就是三分人話、七分鬼話的套路。
你誇我,我誇你,有來有往,這話題便氣氛活躍的轉起來了。
葉錦瀟不感興趣,目光一直落在春靜身上。
她不是脫離晉親王府了麼?
怎麼又回去了?
春靜低著頭,候在一旁,只是婢女的身份,連抬頭四處看看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跟葉錦瀟說上半句話了。
柳明月下過堂,身份尷尬,插不進諸千金貴女的話題,安靜的坐在了角落裡。
雲微微的身份也尷尬,掛靠太傅府,連個庶出千金都比不上,一直都沒說話。
但她目的明確——太子。
太子也來德王府赴宴了。
除了太子之外,別的事根本不值得她費心思。
這群女人之間的拌嘴吵架,在她看來,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可笑。
大家高興地聊著天,說著說著,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看世子妃面無血色,只怕是上次滑胎留下病根,我家中有百年血珊瑚,是頂級的良藥,可贈予世子妃調養身體。」
世子妃笑意微凝。
提到滑胎的事……
她緩緩垂下失落的眼角,紅了眼睛。
「妙語姐姐,你怎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在戳世子妃的傷心事嗎?」另一個貴女趕緊岔開話題。
秦妙語頓覺失言:
「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世子妃,我只是想將百年血珊瑚贈與你。」
「沒事。」世子妃勉強一笑。
「秦小姐一番好意,我心領了,滑胎的事……是我福分薄,留不住那個孩子。」
眾人聞言,面色皆有些微妙。
晉親王乃當今聖上的親哥哥,且只有瑾世子一根獨苗,全府的希望與傳承就在世子妃的肚子裡。
懷有身孕,整個晉親王府皆喜悅,只可惜……
秦妙語忙道:「都怪那個膽大包天的婢女,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害你腹中之子!不誅了她的九族都無法解恨!」
另一位貴女嘆息道:「刁奴害主,婢女死不足惜,倒是世子妃身子留下病根,不知何時才能調理好……」
「若換做我,定要將那婢女凌遲處死,剁碎了餵狗!」
世子妃嘆了聲:「是我子女緣淺,怪不得那婢女。」
「雖不知她為何要推倒我,可……罷了,過去的事,不提也罷。」
春靜站在側後方,低著頭,面無表情的聽著。
「世子妃,你太善良了,怪不得世子殿下如此疼惜你。」
「這麼大的事,你都不計較,當心日後又有婢女效仿,不得不防。」
千金們感嘆著。
世子妃只是溫笑著搖搖頭,失去了腹中之子,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怒容,溫順的像一株菟絲花。
女子之間、後宅之爭激烈程度,絲毫不亞於朝堂,但她們對於溫和如春風的世子妃,怎麼也欺不起來。
葉錦瀟不禁多看了世子妃幾眼。
第一眼,確實是個溫和無害的女子。
第二眼,仍是溫順。
若不是她相信春靜的為人,恐怕都要被世子妃的表面模樣騙了去。
她故意摔倒,陷害春靜。
所有人都說,婢女害主,手段毒辣,世子妃無辜可憐,失去孩子,值得同情。
又有幾人敢信,這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既然春靜是『罪人』,楚懷瑾為何又要將她強行留在晉親王府?
楚懷瑾對春靜……莫不是有別的心思?
葉錦瀟壓著腹中的疑團,一直找不到跟春靜說話的機會,不多時,婢女們端來剛剛泡好的菊花茶。
世子妃瞧著果盤裡的青葡萄又大又圓,皮兒也薄,捻了一顆。
「世子妃。」
春靜上前半步,低聲提醒:「天氣冷寒,您體質不好,還是莫要吃生冷的東西。」
世子妃溫笑道:「我瞧這葡萄汁水多,模樣可口,就吃一粒應該不會有事。」
圓潤的手指剝開皮。
「我身子還沒差到連葡萄都吃不了的地步。」
春靜退後,沒有再多說什麼。
約摸一刻鐘後。
一名小廝過來,向德王妃匯報:「王妃,客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可以去宴廳開席了。」
德王妃點頭:「好。」
眾人呼啦啦的起了身,就只見花園拱門外,楚懷瑾大步奔向燕軒台。
瑾世子這是來尋世子妃了。
一刻都放心不下。
二人感情真好。
「阿瑾,你怎麼又過來了?」世子妃哭笑不得,「你怎麼這麼黏著我,跟條小狗似的。」
楚懷瑾牽著她的手,「我就是屬狗的,我帶你一起去宴廳。」
「我可以跟德王妃她們一起去。」
「這邊台階多,你若摔了,我會心疼。」
眾人:「……」
儘管秀恩愛,不用管我們的死活。
世子妃無奈的嘆了一聲,挽著他的手臂,身子剛提起來,突然面色唰白,捂著腹部:
「啊——」
楚懷瑾瞬時緊張:「詩懿,你怎麼了?」
「我……阿瑾,我的肚子……突然好疼……許是剛才吃了葡萄……」
楚懷瑾面色頓沉:「你怎麼能吃生冷的東西!」
一雙慍怒的眸子直視春靜:「世子妃要吃葡萄,你怎麼不攔著些?」
春靜開口:「奴婢攔了,是世子妃自己要吃……」
「混帳!」
一耳光扇去,春靜被摑倒在地。
楚懷瑾滿目怒容:「詩懿的身子一直不好,你若真心攔著,她怎麼會亂吃?連世子妃都照顧不好,要你何用!從今日起,滾回浣衣院去!」
打橫抱起世子妃。
「若她有個好歹,本世子扒了你的皮!」
「大夫何在!」
楚懷瑾抱著世子妃快速離開,德王妃見狀不對,立即跟了上去,諸多千金貴女呼啦啦的追了上去。
春靜摔在地上,半邊臉浮現掌印,破裂的嘴角溢出鮮血,頭髮散落,萬分狼狽。
一塊錦帕遞到眼前。
她怔了下。
抬起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滿腹的委屈頓時如決堤的壩,控制不住的紅了眼眶,溢出密密麻麻的水霧……
不能哭!
她失態了!
自父親出事,這九年她都熬過來了,打碎了牙齒也往腹中咽,卻第一次當著外人的面,哭到止不住。
「對、對不起……葉姐,讓你見笑了。」
葉錦瀟扶起她,「你不是贖回了自己的賣身契麼,為何還在晉親王府?」
「我走不了,根本走不了。」
春靜捂著臉上的傷,「世子恨我,恨我謀害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如果我不能留在晉親王府,任他出氣的話,他就會對我父母下手。」
「我這輩子都無法離開晉親王府,一條路只能走到黑,哪怕是死,也只能死在那裡。」
明明她是冤枉的!
葉錦瀟看著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葉錦瀟』,被柳明月迫害、被楚聿辭不分青紅皂白處罰的葉錦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