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葉錦瀟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根據原主記憶,美人娘超寵原主,可以說是從小到大捧在掌心裡,用盡金銀堆成帝都城最令人羨慕的小女郎。
吃穿用度、教習先生、樓閣院宇、樣樣都是最好的。
原主自信而張揚。
就像一顆明珠,母親與外祖家是她永遠信任的底氣,即便受盡各方排擠嫉妒、名聲盡毀,仍能一心坦蕩的從容以對,不學壞,不作惡,不屑與宵小為伍。
偏是這樣驕傲的一個人,死在了聿王府,死在了柳明月那種卑劣、噁心的嬌滴滴算計里。
「怎麼了?」
謝暖煙擔心的牽著她坐在錦榻上。
「瀟兒此次莫非闖了大禍?」
「容我回家稟報父親大人一聲。」
「不是。」葉錦瀟拉住她。
這些年來,原主啃娘,娘啃外祖,外祖罩她,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食物鏈了。
「此次回家,只是惦念娘親了。」
謝暖煙嬌嗔:「回家就回家,別整這死出,怪肉麻的。」
旁邊的奶娘:老爺在外經商,已經大半年沒回家了,也不知是誰半夜想爹,想得偷偷哭。
「看見娘在家中過的極好,女兒便放心了。」
她娘出生富貴,含著金湯匙,自幼便嬌生慣養著,即便下嫁給葉長東,綾羅綢緞、山珍海味、駐顏丹藥,樣樣從未或缺過。
「只是……」
原主已死,不知該如何提。
看著娘這般年輕貌美,嬌氣如蘭,不知比後宮貴妃要貴氣幾倍。
十六歲成親生下她,如今她不過才三十一歲。
女子最好的年華,竟悉數埋沒於太傅府後宅。
「只是什麼?」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謝暖煙有些擔心。
「小姐,是不是在聿王府受委屈了?」奶娘問道。
謝暖煙登時坐不住了。
當初聿王不願娶,謝家豪捐五百萬兩紋銀,充填國庫,皇上同意賜婚,並保證此生只有葉錦瀟一個聿王妃。
若女兒受辱,這五百萬兩紋銀豈是白拿的?
「娘,謝嬤嬤,你們不必擔心,我在聿王府很好,只是看著娘親如此年華,埋沒於此,眼皮子底下還日日有人糟心,替娘親感到不值。」
葉太傅當初騙婚,卑劣在先,騙娘親上了賊船,才知他有一妾三子。
那梁姨娘青樓出身,狐媚子手段了得,勾得葉太傅神魂顛倒。
十多年來,謝暖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求女兒無恙,其他人只要別湊到跟前晃,她也懶得管。
「我與你爹緣分雖淺,可到底是三書六聘過了媒的正婚。」
這些年來,夫妻二人相敬如賓。
「瀟兒不必擔心娘,只要娘一日坐在正妻之位上,誰也撼動不了你嫡女的身份,梁氏跟那三個兔崽子只能拿眼睛瞪。」
「娘,我根本不在意什麼嫡不嫡女,也不稀罕太傅府。」
葉錦瀟語出驚人:
「只希望娘莫要畫地為牢,將自己囚禁於此,將來若遇心怡之人,當婚當嫁,女兒必定祝福。」
謝暖煙瞪眼。
謝氏奶娘更是險些下巴掉地。
這都叫什麼話?
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豈有下堂再嫁的?
這不是鬧笑話嗎?
「瀟兒,你只有當嫡女,才能穩坐聿王妃的位置。」
自古以來,從沒有哪位王妃是庶出的。
「況且自古來,咱們謝家雖然家財萬貫,在世人眼裡卻是最下等的人氏,可你不是,瀟兒,你是士女!」
呵!
士女。
士女能當飯吃?
「娘,在我眼裡,只知一個道理,商人下等,可如果沒錢,你看看那些士人農人和工人,哪一個會比商人體面?」
「當初,葉太傅騙婚在先,嘴臉醜陋,這些年來,梁氏仗著生育三子有功,處處排擠您,她的三個孩子不喜歡您,您為了保住我嫡女的身份,忍辱負重,不停的花錢平事。」
葉錦瀟看著謝暖煙,不屑道:
「可是娘可曾想過,葉太傅是您一手扶起來的,我這嫡女的身份也是您一手塑造的,你才是掌握這個遊戲的主導,何須鑽進死胡同里,任那葉家人拿捏?」
根據原主記憶,葉太傅寵愛梁姨娘,若非娘母族有錢,葉太傅早已寵妾滅妻。
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更是以嫡子自居,從不把娘放在眼裡。
娘性子溫淡,十六年來往太傅府塞了上百萬紋銀,這才換來如今的『妻妾和平相處』。
可方才進入落梅院時,間軒窗半開,枝頭寒雪壓梅,美嬌娘似圈在深閨的金絲雀,此生都得在此衰老、沒落。
彼時,心尖一顫。
不值!
實在不值!
放在現代,三十歲的女人正是最好的年紀,自由且成熟,理性又感性,何必為了一個不愛的男人孤獨終老?
十六歲,到三十一歲,守了足足十五年的活寡,還賠上了那麼多錢財,對得起那葉太傅了!
謝暖煙驚駭的說不出話來,只覺得今日的女兒無比陌生。
「瀟兒,你……娘只希望你這一生平平安安,快樂無憂,娘只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別無所求。」
「娘很年輕,也很漂亮,不必為女兒犧牲至此,女兒能過好自己的生活。」
她不想當聿王妃,自然也不需要什麼嫡女、士女的身份。
「我今日所言都是心裡話,娘可以慢慢消化考慮。」
古人思想封建,嫁了人,無論對錯,都是一生。
「四小姐!」
「四小姐——」
落梅院外,傳來吆喝的聲音。
老太太身邊的王嬤嬤直啦啦的闖了進來,扯著嗓子吆喝:
「四小姐,你怎麼還在夫人這裡?快去前廳給老夫人請安,不要讓老夫人久等了!」
葉錦瀟掀起眸子,向外掃了一眼。
無論哪個世家,下人在當家主母的面前吆喝,乃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嘴巴都會被打爛。
葉家人如此不將娘放在眼裡,娘卻委屈了自己十五年。
娘也是外祖捧在手心裡的明珠,卻為了擺脫『士農工商』可笑的下等人身份,選擇委曲求全。
「誰說商人下等?」
她緩緩站起身來,眼底泛著寒眸:
「娘,你既選擇當了這太傅夫人,十五年了,從今天開始,換個遊戲規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