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王府。
葉錦瀟回來時,已經是下午時分,一進王府,不少下人模樣諂媚、討好的行禮:
「王妃,您回來了。」
「給王妃請安。」
從古至今,最不缺的便是迎高踩低、見風使舵的牆頭草。
葉錦瀟懶得搭理,直接往冷院的方向去。
「王妃!」
這時,景易從不遠處快步奔來。
葉錦瀟對他印象尚可。
景易與妹妹景雲相依為命,按理來說他理應護短,事事以景云為先,但他卻在『投蛇』一事上做到公平公正,不顧景雲的哀求與反對,親手將她送回鄉下。
她駐足:「什麼事?」
景易拱手:「王妃,您能去看看主子嗎?」
葉錦瀟臉上的溫度降了三分。
「主子淋了一夜的雨,今日又強撐,已經風寒入體,高燒昏迷,還請您能去為主子看看。」
葉錦瀟聲音無溫:「王府有府醫,再不濟就去宮裡請御醫,有病麼吃藥就行了,我又不是藥引子,叫我幹什麼?」
說完,直接提步離開。
「王妃!」
景易錯愕的抬頭:「王妃!」
女子已走遠。
主子因她亂心,可她竟這般狠心?
這些年來,她明明很愛主子!
「你求她作甚?她將王府弄得一團亂,難道還不夠糟糕麼?」另一旁,風行雙手抱劍,冷冷地走了出來。
景易側頭:「你懂什麼!」
聲音極冷:「風行,你什麼都不懂!」
風行的臉色乍然難看:
「景易,我們從小一起訓練,一同為了主子刀口舔血、出生入死,你竟然為了王妃那種人,對我說這種話?」
「別忘了,當初,她險些害死你妹妹!」
「親手害我妹妹的人是柳明月!」景易擲地有聲。
「她慫恿景雲,跌下台階嫁禍王妃,還往藥里動了手腳,險些害死景雲,若非王妃出手相救,景雲早就死了!」
「你說什麼?!」
這下,風行震驚住了。
「況且,當年真正救主子的人是王妃!那柳明月就是一個搶占功勞的小偷!」
「什麼!!」
風行更為當頭一棒。
「七年前,主子丟失的貼身玉佩一直在王妃身上,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風行,眼瞎的人不是我,是你。」
景易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前幾日你在為柳明月探聽王妃的行蹤,害得王妃險些在湖心茶樓失身,柳明月的惡毒心思與作派,你明明知道,還助紂為虐,你……好自為之吧。」
景易說完,提步離開。
風行震然的站在原地,幾乎握不住手裡的劍,七年的認知被一朝推翻,他僵硬得久久反應不過來。
真相竟然是這樣?
怎麼會……
冷院。
葉錦瀟回來了,柔兒將屋裡的炭火燒得旺旺的,阿夏蒸了紅棗糕端進來。
「小姐,今日竹嬤嬤回宮了,太上皇那邊又問起,問您怎麼不進宮看他?」
葉錦瀟不想與皇室有任何過多牽扯。
上次侍疾時,初見太上皇,太上皇便暗示了想要抱重孫。
她巴不得儘快與聿王和離,又怎會湊到太上皇跟前去送人頭?
自尋死路。
「他若身體不適,我自會與其他妃嬪皇子妯娌進宮侍疾;若沒別的事,就說……我染了風寒,不便進宮,推了吧。」
阿夏不能理解。
太上皇親自點名要見小姐,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殊榮,小姐怎麼反要躲起來呢?
柔兒:「阿夏,你先出去吧。」
「是,柔兒姐姐,那鍋里還煮著的蓮子銀耳羹……」
「煮好了再端來,多放半勺糖,小姐愛吃甜的。」
「是。」
柔兒關好門,走到火爐旁,這才低聲道:「小姐,王爺那邊的情況似乎不太妙。」
昨晚下那麼大的雨,還下了整整一夜,又是大冬天,是個人都扛不住。
葉錦瀟神色淡淡:「那又如何?」
他以前打死『葉錦瀟』的時候,『葉錦瀟』的情況更不妙。
「風寒而已,死不了人。」
「這……是。」
深知小姐對王爺已經死心,柔兒也不便多說什麼,岔開這個話題,轉移到鋪面一事上。
「小姐,這是新挑的幾家鋪子,位置極好,其中這兩家在月湖旁邊……」
柔兒說正事。
葉錦瀟與之商議中。
兩刻鐘後,阿夏送來煮好的蓮子銀耳羹。
半個時辰後,楚聿辭來了。
他披著一件厚重的外袍,站在院子裡,臉色慘白,低咳不止,「瀟兒。」
咳咳……
他高燒醒來,第一件事不是吃藥,而是掙扎著起身往冷院跑,只為了見葉錦瀟一面。
哪怕是看看她,與她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說兩句話,都感到足矣。
「瀟兒,你回來了嗎?」
屋門關著,裡面有碳火焚燒時的『呲呲』聲,明顯是有人在,但並無回應聲。
「瀟兒……」
他眼底的光寸寸暗了下去。
她在屋裡。
即便隔著一扇門,也能清晰的預料到那雙冰冷無溫的眸子,看向他時,毫無感情可言。
冷漠。
疏離。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悔成這般,更不敢輕易奢求她的原諒。
「瀟兒,是我對不起你,七年……當初,我不該輕信柳明月的話,若是堅持不懈的查到底,又何苦這錯付七年……」
他薄唇嗡動,猶如黃連般苦澀:
「我知道曾經做了許多糊塗事,如今想來實在該死,罄竹難書,可是瀟兒,能否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用我的餘生來贖罪償還,彌補你所受的一切委屈?」
「瀟兒……」
男人搖搖欲墜的身體立在小院中,黃昏風漸寒,他面容慘白,不斷地訴著苦楚。
屋裡。
葉錦瀟慵懶的靠坐著毛絨軟墊子,湯婆子抱在懷裡,捂得身子暖暖的,手裡攤著一本書,看得正入神。
柔兒立在一旁,時而看看小姐,時而往外看看,不敢多說話。
王爺休了柳側妃,終於發現了小姐的好,可小姐早已寒心。
當初,他為了柳側妃欺辱小姐時,有多狠心,小姐此時便有多狠心。
不值得同情原諒。
夜色漸深。
楚聿辭仍站在屋外,哀求的聲音越來越嘶啞,咳嗽聲卻越來越大,那肩膀狠狠地抽著,像是要把肺咳出來。
「瀟兒,求你見我一面,與我說說話,哪怕是打我、罵我也好……咳咳!咳咳!瀟兒……」
別對他這麼無情。
然而從始至終,並無任何聲音回應他。
彈指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葉錦瀟睡下了,下人們也休息了,徒留楚聿辭的身影立在夜色寒風中,通紅的眼睛無比希冀的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哀求,渴望,可回應他的只有深冷的夜。
此夜如她,死寂,寒冷,連一絲希望都不肯施捨給他。
「咳……咳咳……」
「咳咳!」
他虛弱的嗆咳多聲,三更天時嚴寒,終於撐不住發燒不退的身子,倒了下去。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