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殿外,碧波見三火望著古晉消失的方向一副沉默難言的樣子,忍不住道:「三火,怎麼了?」
三火搖了搖頭,想起九幽煉獄裡那些奇怪的景象,嘆了口氣。Google搜索
大澤山怕是出了事,九幽煉獄的事將來有機會再說吧。他如今失了一半神力,只靠天啟神君的神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鎮守得住煉獄裡的那些魔獸和弒神花。
古晉和阿音出了紫月山,一路朝仙界而去。
路上,古晉臉色冷沉,眼中滿是憂心。阿音心底著急,不敢多說,始終握著他的手。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臨近大澤山屬地之內。
九星燈和天雷都已消失,遠遠望去,大澤山上空寧靜得無波無痕。
就是這股安靜,讓古晉和阿音心底的不安更是濃厚,兩人御劍未停,直到大澤山山頭出現在兩人眼中。
元神劍仙氣一滯,在空中猛地停住。
仙族人喜靜,一些老上仙閉關避世,這些年已經極少能瞧見了,上一次這麼多上仙齊聚,還是一百多年前鳳染即天帝位。
但古晉沒有瞧見這些千年萬年難得一見的老上仙們、沒有瞧見御風驚雷肅穆的神情、沒有瞧見滿山仙將沉默悲憫的臉、沒有瞧見華默默然無言的深意、華姝似不忍心的動容,甚至是濂溪又驚喜又難受地迎上他們時,古晉都沒有注意到。
他只看見六萬年青山長存的大澤山山脈破碎,化為廢墟。
他只看見滿山鮮血,一殿屍骨。
他只看見所有活生生的陪伴他長大的人,一夜之間,屍骨無存。
他只看得見那道還散著盈盈仙光的仙靈陣法。
只有他聽得到陣法里那些死去的人哽咽到激動的期盼。
他所有的師門,所有的同袍,沒有一個人離去。
他們在等他。
等他回大澤山,等著親手把大澤山交給他,等著他來守護這座山門。
儘管所有人都已經死去。
大澤山外滿山上仙,沒有一個人出聲,所有人都感受到古晉和阿音身上那巨大的沉默和悲痛。
到最後,還是御風開的口。
「古晉上君,我們在天宮看見大澤山有神光降臨,那是晉神的徵兆。便猜想閒善掌教和大澤山上下怕是被那九尾妖狐騙了,所以特來大澤山查個究竟,沒承想半路遇到晉為半神的鴻奕追殺宴爽公主和青衣道長,我和十位上仙祭起仙網將他收服在鎖仙塔里,救了宴爽公主和青衣,但兩人傷勢過重,至今未醒。我們趕來大澤山……」御風頓了頓,望向仙靈陣法里的慘狀,沉沉道:「太遲了,我們來得太遲了,閒善掌教、閒竹上尊,還有大澤山所有人……」他重重嘆了口氣,「我們都沒能救下來。」
他話音落定,古晉身旁的阿音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脫口而出:「御風上尊,你說是阿玖毀了山門,殺了師兄和青雲他們?」她搖頭,「不可能,阿玖不可能這麼做。」
「怎麼不可能?」一旁的華姝怒道:「整個天宮的上仙都親眼看見他追殺宴爽和青衣,要不是御風上尊他們來得及時,連宴爽和青衣都死在他手裡了。我早就說過那隻九尾妖狐有問題,他能晉升為半神,根本不可能只有下君的妖力,明明是他潛入天宮殺了瀾灃,然後隱藏實力騙過所有人。是你們不信我,執意保他,才會害得大澤山變成今天這般模樣!」
「華姝殿下!」御風看見阿音臉色慘白,沉聲一喝,打斷了華姝的話。
「當初就連閒善掌教和閒竹上尊也沒發現鴻奕隱藏的妖力,阿音女君又怎麼能發現?瀾灃上君和大澤山的悲劇,誰都不願意發生。」
華姝冷哼一聲,當著滿山上仙,終究不好再將怒火撒在阿音身上。
阿音臉色慘白,她再相信阿玖,也不能否認御風上尊親眼看到的事實和這一山屍骨。除了晉為半神的鴻奕,誰能屠戮大澤山滿門?阿音顫抖著唇,朝古晉看去。
那個身影自入大澤山起,就一直沉默地望著長生殿的方向。
不言不語,沒有人能從那雙墨黑的眼底瞧出青年的情緒。
「阿晉……」
那背影太悲慟沉默,阿音心底浮過不安,伸出手朝古晉的衣袖拉去。
但,古晉動了。
阿音的手從他指尖划過,只來得及觸到他冰冷的指尖和一角衣袖。
她望著空落落的手心,突然生出一種冷到極致的恐慌,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永遠失去了一般。
她看著古晉走向山門,所有人沉默地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古晉一步一步,走過一界上仙,跨過仙靈陣法,立在了大澤山之巔,長生殿上空。
他望向長生殿的方向,目光落在那一殿死去的人身上。
沒有人知道古晉要幹什麼,如此沉默而又不同尋常的舉動,不像在沉默的緬懷。但所有人都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華默望著不遠處的古晉,心底猛地一動,忽而想起一件事來。
仙界有聞,大澤山東華神君百年前收了一名入室弟子,無人知其來歷,只知老神君格外寵溺,一生所學傾囊而授,甚至飛升之時立下門規,將來大澤山無論掌教為誰,古晉皆能不拜不叩。
所有人皆以為笑談,如今慢慢品來,別有一番深意。
大澤山最重門規,就算老神君寵溺幼徒,又怎麼會立下如此有違師倫的規矩?除非……
華默猛地朝古晉看去,心底冒出一個極荒謬的念頭。
除非那人的身份從一開始就立於大澤山掌教之上,是以無論即位者是誰,今後千年萬年,都不能有人越過他。
那他是誰?到底是誰?仙界中有誰的命格能貴在仙界巨擘大澤山掌教之上,更何況百年之前,他不過一介孩童?
恰在此時,古晉指尖一道細小的白色神光出現。那道神光只微乎其微一點星光,卻讓陣外的人忍不住生出戰慄之感。
那是……那是……仙靈陣法外的上仙們心底泛起荒謬的感覺。
古晉身旁的元神劍在他指間那抹白色神光出現的同時發出清澈而歡快的鳴叫,如獲新生,它飛到古晉面前,劍身忍不住顫抖。
細微的白色神光從古晉指間、手腕處向上延伸,直至將他整個身體籠罩,紫色的封印在神光中若隱若現。
「神印?那是真神的神印?」
崑崙老祖遠遠瞧見古晉身上的封印,幾萬年波瀾不驚的老神仙倒吸一口涼氣,顫巍巍望著神光中的古晉說不出話來。
一旁聽見的仙族神情驚訝,華姝面上的悲傷和怒意被古晉身上的神色驅散了些許。
唯有阿音,她愣愣看著遠處的古晉,一股悲涼湧上心頭。
神光之中,青年望著腳下的大澤山主殿,眼神無悲無喜。
元神劍在他耳邊鳴叫,仙族的驚嘆若隱若現,他卻突然想起一百多年前的那一日。
那一日,是個艷陽天,大澤山還是安寧而祥和的模樣。
他拉著天啟的衣袍,踮著腳問他。
「紫毛大叔,我體內的混沌之力什麼時候才能解開?」
那時候,天啟是怎麼回答他的呢?
「世上眾生皆存於天地,無論神佛仙妖,得到多少,便要還給世間多少。阿啟,等你遇到你生命里不可承受之重的時候,混沌之力自然便會歸於你身。」
「我只是希望,那一天,會遲一點到來。」
百年之後,古晉突然懂了天啟那歷遍世事的眼底盛著的沉寂和蒼涼。
但他這一世,若是不懂該有多好?
他從未想過,這一世的透徹和清醒,懂得責任和承受竟是用大澤山一山的性命換來。
何其重?何能負?
一聲低沉的吶喊,猶若心底的憤怒悲傷絕望被沉沉打碎又涅槃重生,那聲低沉而痛苦的吶喊響徹天地。紫色封印驟然碎裂,白色神光拔天而起,沖向天際,甚至越過三界蒼穹,直入上古神界。
幾乎在同時,滾滾天雷突然聚集在大澤山頂端,在紫色封印碎裂的同時朝白光中的古晉而去。
天雷來勢之凶,遠在幾日前鴻奕引來的之上,甚至在第一道天雷劈下時,就已是上君巔峰之力。
「這是,這是要化神?」仙靈陣法外的上仙們瞠目結舌,望著那蠢蠢欲動的天雷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古晉連上君都不是,一朝晉位,怎麼可能直接化神?
「阿晉!」阿音瞧見雷電之力劈向古晉,擔心地朝陣法里衝去,卻被御風上君攔住。
「阿音女君,這是化神晉位的天雷,不要隨意闖入,免得誤了古晉仙君晉位。」
「化神?」阿音喃喃開口:「阿晉怎麼會化神?」
「水凝獸,古晉仙君到底是什麼來歷?」一旁的華姝沉默許久,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他是大澤山的弟子,是我師兄。」阿音皺著眉道。
「大澤山的弟子?」華姝瞥了她一眼,露出譏諷之意,「如此神力,怎麼可能是普通的大澤山弟子,看來我白問了,你也不知道。」
阿音手握緊,唇色泛白,眼底露出一抹沉痛,卻半句都未反駁,只和眾人一樣擔憂地望向仙靈陣法中的古晉。
轟!轟!轟!
一道道天雷劈下,神光中的人卻毫不退縮,他手握元神劍,一劍迎上雷劫,竟將降下的天雷劈成粉碎。
如此神力,如此迎劫,簡直聞所未聞。
一道又一道,整整九九之數。
直到最後一道雷劫降完,那道耀眼而恢宏的神光才從大澤山之巔的那人身上散去。
一把銀色而古樸的神劍出現在眾人眼中,眾仙循著那握劍的手往上望去,齊齊噤了聲。
清雋的面容隱去了銀袍青年年少時的稚嫩,他一雙眼沉如繁星,額間水滴神印驚鴻而現。
古晉身上純正而恢宏的混沌之力將整個大澤山覆蓋,神威天成,像極了百年前在擎天柱下的那位真神。
所有人都在猜測,但沒有人敢開口。
那個足以貴極上古界的神君,這百年,真的以一個小小的大澤山弟子的身份,存於下三界嗎?
一道仙力拂過,一人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眾仙身前。他一身玄色仙袍,書生打扮,儒雅而溫文。
有些老神仙識出了他的身份,驚呼出聲。
果然,玄色書生收住手中摺扇,朝仙靈陣法中的青年微微彎腰,行下一禮。
「清池宮長闕,特來迎神君回宮。」
清池宮長闕,古君上神之徒,自上古真神回歸上古神界後,清池宮便交由他掌宮,近百年來,清池宮從未開山,久而久之,便有人忘了此處的存在。
能讓長闕親自來接的神君,含著上古神界在內,也只有一位。
上古和白玦之子,兩百年前降而為神的神君元啟。
長闕聲定,所有人都在等陣法中的青年出聲。然而他抬起了眼,朝仙靈陣法外的御風走來。
他一步一步,神力浩蕩而威嚴,停在了滿界上仙面前。
「大澤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青年的聲音響起,唯一句,冰涼而冷漠。
他三步之遠的地方,阿音看著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划過,但那一眼而過的瞬間,她仿佛看見自己在古晉眼中,化為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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