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越發緊張了起來,就連手心都冒出了汗。
饒是來之前便猜測會發生什麼,可真正到了這一刻仍是會本能地感到一絲忐忑,她睫羽一顫,捏緊了憑欄:「先、先吃飯吧?」
「也好。」
「燕九朝」溫柔地說。
二人在畫舫的露天甲板上擺了一桌飯菜,席地而坐,此時風光正好,夕陽西斜,暮色四合,黃橙橙的暮光打在萬里桃林上,如粉色的雲朵披上了一層霞光。
聖女仿若置身仙境。
在這樣的環境中,任何一個女人都難以不動容。
但聖女不是尋常女子,她擁有一副鐵石心腸,她從未體會過男女之情,也不曾對哪一個男子動心,除了……
聖女低下頭來,回想自己今時今日的舉動,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這真的是她嗎?
她是不是瘋了?
她怎麼會為了一個男人鋌而走險地做出這種事來?
也不知司空府與聖女殿那頭怎麼樣了?有沒順利地完成婚禮?
黎聖使曾問過她,若不想自己嫁,為何不找聖使替她嫁?聖使更忠心、更了解司空雲與她,也更不容易出紕漏。
她沒告訴黎聖使的是,她嫉妒那個女人,所以她想要毀了那個女人。
嫉妒是承認自己不如人,可仔細一想,她沒有比不上那個女人的地方,她是蘭家聖女,不論出身地位都能將那個女人比到塵埃里去,至於說武功與謀略,就更不值一提了,那個女人出了吃吃吃,還會些什麼?
她不過空有一副美貌,又恰巧遇到燕九朝比自己早。
當初若是她倆同時出現在燕九朝的面前,燕九朝會放著冥都聖女不要,轉頭迎娶一個空有美貌的胖姑娘嗎?、
念頭閃過,聖女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再去嫉妒那個女人。
至少今晚過後,再也不用嫉妒了。
一個破鞋,燕九朝還看得上嗎?
「怎麼了?是不合胃口嗎?」
「燕九朝」關切地問。
聖女意識回籠,嬌羞地垂了垂眸,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溫婉儀態,輕聲說道:「沒有。」
「燕九朝」笑了笑,指著一桌子菜餚,一一介紹道:「這是鱖魚,河裡剛釣上來的,三四月的鱖魚最肥美,紅燒清蒸都不錯,但已有一道紅燒肘子,我便讓人將鱖魚清蒸了,你嘗嘗看,合不合你胃口?」
他說著,夾了一筷子最嫩的魚肚皮放進聖女的碗裡。
聖女最厭惡別人給自己夾菜,哪怕是沒吃過的筷子也不行,司空雲就曾因此而觸犯過她的禁忌,她當場拂袖離開了,可眼下對她獻殷勤的人換成了眼前的男人,她不僅不膈應,反而還感到了一絲被捧在掌心的甜蜜。
她夾起來嘗了一口。
「好吃嗎?」
「燕九朝」問。
聖女輕輕點頭。
「燕九朝」會心一笑,又夾了一塊最肥嫩的肘子皮:「再嘗嘗這個。」
聖女不喜油膩、不食紅肉。
但……
是他夾的菜,那便都吃了吧。
聖女欣然嘗了。
味道好不好已經沒功夫去細想,他又夾了別的菜來,聖女徹底墮入了他的溫柔鄉。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體貼入微的男人?
聖女到最後,迷迷糊糊地飲了一杯酒。
這就不大妙了。
酒里倒是沒下藥,可聖女不勝酒力,不一會兒便用手肘支撐著額頭,半歪著趴在了桌上。
「你、你沒事吧?」假燕九朝試探地問。
「我……有些乏了。」聖女暈暈乎乎地說。
「我扶你回廂房。」假燕九朝伸出手來。
聖女醉醺醺地嗯了一聲,把手遞給他,由著他攙扶著自己,將自己扶回了廂房。
酒勁未過,聖女仍有些迷迷糊糊的,反應也遲鈍,一時間沒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當然就算明白了,也沒法兒做出及時的補救,她自幼被看管嚴厲,鮮少了解這方面的常識,因此在偽裝時,忘記了這一茬,只記得去偽裝自己的脈象,黎聖使倒是明白這些,可黎聖使又不知道她是出來勾引燕九朝的,還當她是來殺人的。
「你不是她!!!」
假燕九朝其實並不知俞婉懷孕的事,可他知道俞婉有相公!
該偽裝的沒偽裝,不必偽裝的倒是瞎折騰一場。
聖女暫時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不過,那句「你不是她」倒是如一記悶錘,將她的酒勁兒打醒了大半。
她露餡了嗎?
這可怎麼辦?
「你……你聽我解釋……」
「別說了!我什麼都不想聽!你老實交代!你究竟是誰?!」
聖女還想垂死的掙扎,卻被對方疾言厲色地打斷了,約莫是酒醒了,也約莫是對方太激動也忘記去偽裝了,她感覺對方的聲音與先前的不大一樣了。
先前的不算太好聽,但至少是陌生的,眼下卻透著一股子熟悉,仿佛是在哪裡聽過。
可怎麼想不起來呢?
聖女按了按疼痛的腦袋。
該死,早知道不喝酒了!
假燕九朝拔出了掛在牆壁上的寶劍,劍端指著她:「說!你究竟是誰!為何冒充她?!」
這聲音越來越熟悉了,聖女感覺自己距離答案只剩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卻因醉酒暈乎的緣故,死活都捅不破那層窗戶紙。
就在此時,聖女無意間抬起頭,瞥見了他臉頰下方的異樣。
人皮面具翹起了一角
那是……
聖女眉心一跳,猛地施展功力,閃身來到對方的身前,對方饒是拿著劍,也沒能阻擋聖女的靠近。
聖女一把揭下了那張人皮面具。
面具下,露出了她早已見過無數次的臉。
聖女驚呆了。
這不是真的……
不可能……
一定還有面具。
聖女忙又抬手去撕。
對方被她撕得臉都紫了:「你做什麼?你這個瘋女人!」
聖女撕不下來,甚至也摸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這張臉是真的……真的是司空雲的……
聖女看看近在咫尺的臉,又看看鋪上的落紅,只覺五雷轟頂,晴天霹靂噼啪而下,將她整個人都劈得呆住了。
她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你竟敢撕我的臉,看我不殺了你!」司空雲舉劍朝聖女沖了過來。
他又如何會是聖女的對手?聖女連手都沒抬一下,只渾身內力一震,便將他震飛撞到了牆壁上。
他後背一痛,重重地跌在地上,鼻樑骨都摔斷了。
不過也拜這一招所賜,他察覺出聖女的氣息了。
「你……你是……」司空雲也宛若五雷轟頂,好不容易站直的身子,一個踉蹌跌回了地上。
搞什麼啊?不是那個丫頭嗎?怎麼會變成聖女?
「怎怎怎怎怎……怎麼會是你?」也不知是心虛的,還是氣的,司空雲都結巴了,「你不是應該在大婚嗎?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若他不是司空家的公子,聖女已經一劍殺了他了!
聖女冷冷地說道:「這話應當我問你才對!」
不好好地留在司空府與那個女人大婚洞房,卻偽裝成燕九朝的模樣……
現在,她成了那隻破鞋了!!!
司空雲當然猜不到聖女對燕九朝的那點心思,還當聖女是洞悉了自己的計劃,特地跑來妨礙自己的。
司空雲忍住心虛,無賴地說道:「我又沒說不娶你,一會兒我……那什麼完了……便會回府與你完婚的,你急什麼?犯得著偽裝成她的樣子抓包我麼?你這麼一走,讓人發現了怎麼辦?」
聖女一噎:「你……」
這個男人,怎麼講得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
知道他不是個東西,卻不知這般不是東西!
司空雲睨了她一眼,揚起下巴道:「幹嘛這麼看著我?你一定想說,『你還不是走了?究竟是誰添亂還不一定呢』,呵,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我早有萬全之策,不會讓人發現我不在府里的。」
聖女眸光一沉:「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