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京城早已落了雪,南詔卻溫暖如春,也不常有太炎熱的日子,這樣的天氣令人心曠神怡。
俞婉正坐在院子裡給三個小黑蛋剃頭。
起初剃光頭時三人是拒絕的,可剃完再也不用梳辮子,三人開心壞了,長出一點發茬茬就將小腦袋遞到俞婉面前,讓她給剃成小光頭。
小光頭也挺可愛,若再換上幾身袈裟,妥妥噠三個小和尚!
俞婉親了親自家的小和尚,喜歡極了!
就在母子四人享受著彼此的親昵時,有丫鬟稟報:「有客人上門,說是不遠千里找大少爺與大少奶奶的,人已經安排在花廳了。」
一聽不遠千里,俞婉猜到是誰了,她把擦了一半的巾子遞給茯苓與紫蘇,動身去了花廳。
三個小黑蛋見娘親丟下他們走了,懵圈了一會兒,跐溜跐溜地跟了上去。
俞婉邁步進了花廳。
三個小傢伙扒在門後,探出三顆圓溜溜的小腦袋。
今日陽光正好,花廳舒明開闊。
威武雄壯的男人站在花廳的正中央,比常人高大許多的身形令他看上去像一座巍峨的山巒。
他五官冷峻,眼神犀利,不笑時總有些兇巴巴的,笑起來雖是不凶了,但也更可怕了。
但就是這樣一個男人,默默地守護著她與燕九朝。
俞婉唇角一彎:「父親!」
蕭振廷正在欣賞牆壁上的字畫,儘管他看不懂,可樣子還是得裝裝的,不能給琮兒與他媳婦兒丟臉。
聽到俞婉的聲音,蕭振廷轉過身來。
一段日子不見,俞婉變化不大,但氣色比從前更好了,五官也長得更開了,或許俞婉自己沒發現,但她臉上的笑意的確比往日明媚了。
蕭振廷第一次見這丫頭,感覺她有些清冷,如今方覺著她有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泛。
「阿婉。」蕭振廷很是高興地打了招呼。
三個小傢伙睜大烏溜溜的眼睛。
他們與蕭振廷相處不多,又這麼久沒見,難免就有些生疏。
蕭振廷看見了躲在門口的他們,迫不及待地朝他們走了過去。
「哇!」
小寶看著這個好高好大的男人朝自己走來,像是一座大山朝自己飄了過來。
蕭振廷將小寶抱了起來。
「哇!」小寶頓時感覺自己能碰到天了!
「小寶,叫爺爺。」俞婉說。
小寶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乖乖地叫了聲:「爺爺!」
蕭振廷就是一愣:「小寶會說話了?」
俞婉含笑點點頭:「二寶也會說了。」
像是為了驗證娘親的話,二寶踮起腳尖,特別甜地叫了聲爺爺。
蕭振廷樂壞了,把二寶與大寶也抱了起來。
他胳膊長力氣大,抱三個圓嘟嘟的小黑蛋不在話下。
三個小傢伙的變化很大,長肥了自不必說,小肚肚上的肥肉又多了好幾圈,個子也高了,小胳膊、小腿兒也從剛開始那會兒有力了。
第一次見他們時,他們還是三隻可憐巴巴的小瘦猴,蕭振廷連抱都不敢,唯恐一不當心弄傷了他們。
蕭振廷看著肥嘟嘟的三小隻,喜歡得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了。
他有鬍子。
小寶去抓。
二寶也抓。
這與捋虎鬚也沒什麼區別了。
若是蕭大元帥的部下見到這一幕,只怕要嚇個半死。
蕭振廷如此寵愛蕭衍,都沒讓他在自己身上這般放肆過,可見他有多疼這幾個小傢伙了。
「還記得蕭爺爺嗎?」他問。
「記得記得!」小寶抓著他的鬍子,點頭如搗蒜。
俞婉好氣又好笑,與蕭大元帥總共沒見幾面,記得才怪了,年紀小小的,怪會哄人,也不知是和誰學的。
蕭振廷身材魁梧,面相凶,尋常人見了他都會不自覺地感到害怕,幾個小傢伙與他們爹一樣,都是膽子極大的。
「父親,您坐。」俞婉親自給他沏了茶,又端來瓜果與點心。
蕭振廷抱著三個小傢伙坐下了。
三個小傢伙不認生,在他身上爬來爬去。
但俞婉有話與他說,還是讓丫鬟把小傢伙帶去院子玩耍了。
「父親一路可辛苦?」俞婉雙手將茶盅呈到蕭振廷的面前。
蕭振廷接過茶盞喝了一口:「我沒什麼辛苦的……」頓了頓,又四下一看,「琮兒呢?」
俞婉就道:「不知父親要來,他出去了。」
燕九朝每日都要去外頭作作妖,前些日子剛把南宮璃自美人榜的榜首作下來,這幾日不知他要作什麼,總之他開心就好,俞婉不會拘著他。
「一會兒就能回。」俞婉擔心蕭振廷失望,忙補了一句。
蕭振廷點點頭:「他身子可好?」
俞婉道:「還好。」有老崔頭日日操勞,他的毒性壓製得不錯。
蕭振廷嘆道:「你們吶,當初一聲不吭地走了,說是回燕城,我就猜到沒這麼簡單,如今陛下也知道了,你阿爹的事也已經傳到京城了,陛下氣壞了,說你們一個兩個私自出京,沒將他放在眼裡。不過後面聽說你們是為了給琮兒找藥引,他就什麼也沒說了。」
皇帝剛愎自用,又多疑好猜忌,做了不少讓人無法原諒的事,但有一點,他希望燕九朝活下來的心是真的。
俞婉不知該如何評價他,他是一個討厭的家長,他早年懦弱,沒敢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先皇后與人私通的孽種,害得燕王替他背了鍋,燕王與燕九朝的命運由此更改,但他為了救燕王的命,又不惜親手殺了先帝……
讓俞婉感激他,俞婉感激不了,可若說讓俞婉一刀子捅了他,俞婉也同樣做不到。
俞婉短暫的沉默,落在蕭振廷眼中就成了一種擔憂,蕭振廷忙道:「他不會怪罪你們的,聽說琮兒有治癒的可能,他很高興。」
蕭振廷被皇帝奪了兵權、下了絕子藥,說不恨是假的,但他不會否認皇帝對燕九朝的付出。
「不說他了。」俞婉道,「您趕了這麼久的路,肚子餓不餓?我陪您用膳吧。」
「先別急。」蕭振廷自懷中取出一封信來,「我來之前去了一趟蓮花村,這是你大伯他們讓我捎來的信。」
既然是寫給他們的信,俞婉決定一會兒等燕九朝回了,與他還有阿爹阿娘一塊兒拆開。
俞婉接過信,笑著道:「多謝父親!」
蕭振廷是悄悄來的南詔,不好讓太多人知道,俞婉連爹娘與大伯也沒說,不過今日蕭振廷既上門了,很快赫連北冥就會得到消息,猜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俞婉沒打算一直瞞著他,大伯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不會走漏任何風聲。
但她也得聽聽蕭振廷的意見。
蕭振廷道:「我沒意見,阿婉信任的人,我都信得過。」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主要是俞婉與燕九朝一路的經歷,眼看著天色不早了,蕭振廷起身道:「我該回去了,琮兒回來,你讓他來去泗水街找我。」
「嗯?」俞婉一愣,「您要去哪兒?不在這裡住下嗎?」
俞婉想過了,他既偷偷來的,就不能讓人發現他的行蹤,可在帝都,沒比赫連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俞婉又道:「您若是不願意住赫連家,附近有蠱殿的宅子。」
也在赫連家的勢力範圍內,外面的手輕易插不進來。
蕭振廷的眸子裡忽然掠過一絲柔和:「還有一件事沒和你說,你們娘也來了。」
泗水街,青磚紅瓦,暮光掩映。
一輛馬車行駛在仿佛打磨過的青石板路上,車軲轆與馬蹄聲交織出一陣寂寞的聲響。
終於,當馬車駛到最後一座宅院時,影十三將馬車停下了:「王爺,到了。」
燕王挑開簾幕,由影六扶著下了馬車。
「咦?咱們對面住人了。」影六驚訝地說。
這是駙馬偶然間置辦的宅子,聽說對家那戶一直空著,都空了好幾年了。
燕王對新鄰居沒多少興趣,轉身就要進屋,就在此時,對面緊閉的宅門嘎吱一聲開了。
「夫人,您當心點兒。」一個小丫鬟說。
「嗯。」上官艷點了點頭。
燕王莫名地頓住了步子,下意識地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