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邵一愣。
他確定自己沒看錯,她是真的走了,在自己拋出一個如此重磅的消息後?
「俞姑娘!」他叫住俞婉。
俞婉頓住腳步,回頭望向他,表情甚是無辜:「何事?」
「你……」許邵想說,你是沒聽清嗎?頓了頓,改口問道,「是我沒講明白嗎?」
雖是一個意思,可後者比前者讓人容易接受多了,這就是說話的藝術,在商場跌打滾爬這麼多年的許邵還不至於連這點本事都無。
俞婉彎了彎唇角:「你說的很明白,我也聽得很清楚。」
許邵被看穿了心思,面上一囧,下意識地問道:「那你……」
「我不感興趣。」俞婉直截了當地說。
許邵幾乎是抽了一口涼氣,怎麼會有人對自己的過往毫無興趣?她一個姑娘家,流落許州的街頭,讓誰撿了回去,她不好奇?
又或者那人是誰?對她做過什麼,她統統不想知道?
「對,我不想知道。」俞婉點點頭。
心思再一次被猜中,許邵不得不拿正眼瞧這個小村姑了,便是在天香樓的大比中,二皇子親自將她從冰窖救出來,許邵也不過是覺得她是憑著自己的幾分姿色,男人嘛,對容貌傾城的女子總是格外優待的,就算事後又聽說她入了燕九朝的眼,許邵也仍是沒把她看作什麼威脅。
許邵始終記得當年她躺在滿是血污的床鋪上,剛生產完的身子還很虛弱,他是來送她上路的,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無助地望著他,眼淚似落非落。
就是那樣一雙無辜的眼睛,讓許邵心軟了。
許邵把穿腸毒藥換成了令人痴傻的藥。
可許邵再一次看向俞婉,他發現自己無法把這個波瀾不驚的女子與當年那個無助的小可憐聯繫在一起,她們是同一人,卻又仿佛換了個芯子。
她不再是她了。
所以曾經的一切,與她沒有關係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許邵,震驚得無以復加:「我還是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俞婉打斷他的話,「不論是我的變化,還是我的決定,如果你非要在這件事上問出個所以然,那麼姑且這麼說吧,許東家也是逛過青樓的人,難不成你嫖個娼,還非得記住那姑娘嗎?」
嫖……嫖娼?!
許邵險些一個跟頭栽倒了!
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是在告訴自己,就算她被別的男人撿了回去,發生了不該發生的關係,在她看來,也不過是她去嫖了個娼而已?!
俞婉就是這個意思。
俞婉才不在意自己曾經睡過誰,她只在乎她將來會睡誰。
腦子裡閃過某人那副完美到極致的身軀,俞婉舔了舔唇角。
太無恥了……許邵深吸一口氣,他嚴重懷疑再這麼說下去,他沒威脅到這丫頭,反倒被這丫頭懟得吐血了。
自己千辛萬苦才搜集到的消息,原以為能把這丫頭死死地拿捏在手裡,哪知這丫頭壓根兒不在乎,自己白忙活一場了!
不,或許也不算白忙活。
「你就不怕……」
俞婉笑了:「你想告訴燕九朝,儘管去吧,一百個男人中,九十九個都在意女子的貞潔,但我賭燕九朝就是那例外的一個。」
許邵無話可說了。
燕九朝那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瘋子,搞不好還真不在意女人清白不清白的……
許邵胸悶氣短。
他、他這都是招惹的一群什麼人啊!
許邵快被氣死了!
俞婉朝自己的馬車走去,走了幾步,又忽然轉過身來。
許邵以為她終於還是知道怕了,卻不料她只是笑了笑:「對了,你說的那個連燕九朝都招惹不起的男人,他若果真這麼厲害,你怎麼不去求他?」
許邵就是一噎。
俞婉莞爾:「看吧,露餡兒了,真尷尬。」
許邵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俞婉再不理他,回到自己的馬車上了,儘管才分開一小會兒,可她已經開始思念幾個小傢伙了。
她把三個小傢伙團進懷裡,他們太瘦了,三個竟然都能團住,她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把誰的小胳膊、小腿兒折斷了。
「這麼瘦,得養胖些才好。」
俞婉決定把三個小傢伙養得白白胖胖的,把小瘦猴,養成三個小豬崽崽。
「俞姑娘。」馬車與許邵擦肩而過時,許邵最後一次開了口,「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個人……」
「駕!」徐車夫一鞭子打在駿馬上,將許邵的聲音吞沒了。
正午時分,馬車抵達了蓮花村。
俞婉讓顏如玉擄走一整夜,俞家人急壞了,俞邵青險些不顧聖旨衝出蓮花鎮,索性少主府的侍衛及時趕到,說他家少主已經出發了,一定將俞姑娘平安無事地帶回來。
果不其然,第二日他們便接到了俞婉回京的消息。
但俞婉病得很重,高熱不退,少主府給請了太醫,為俞婉精心診治,他們總不好不顧俞婉的病情強行把人拖回村來,只得拜託白小姐去少主府代為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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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白棠來了村子一趟,道是俞婉已經甦醒了,再靜養三五日就該回村了。
明日才是第三日,俞家人沒料到俞婉這麼快回來,今日作坊與工地歇息,一家人坐在老宅的堂屋吃飯,馬車停在院門外,他們還當是有人上門做生意了,小鐵蛋跑出去一瞧:「哎呀!是阿姐回來了!」
他嗓門兒賊溜溜地大,瞬間把三個熟睡的小傢伙驚醒了。
三人自俞婉懷裡抬起頭來,一臉懵圈地看向車外。
「小弟弟也來了!」小鐵蛋看見了他們,興奮地跑了過來,「小弟弟,快下來吧!」
俞婉滿面黑線,我兒子是你弟弟,那我成你什麼了?
俞松是第二個衝出來的,他迫不及待地來到馬車前,伸手去扶俞婉,卻在看見那幾個孩子時,本能地怔了一下。
俞峰也出來了:「阿婉……啊!」
他也被俞婉懷裡的孩子嚇了一跳。
三個小奶包來過俞家,除了俞邵青沒見他們,餘下人全都不僅見過,還抱過,知道他們是少主府的小公子。
窮鄉僻壤,消息閉塞,還沒聽說顏如玉的事,白棠也沒說。
「你……你怎麼把人家的孩子拐來了?」俞峰一臉驚嚇地問。
不怪他這麼問,實在是妹妹太喜歡這幾個孩子了,每次見了他們都一副恨不得把他們偷回家藏起來的樣子,他嚴重懷疑妹妹是趁燕九朝不備把他兒子順出府了。
這讓燕九朝發現了還得了?!
俞峰冷汗都嚇出來了!
「不是人家的孩子。」俞婉說。
俞峰古怪地看著她,就發現她眸子亮晶晶的。
「我自己的。」她說。
「你開什麼玩笑?」俞峰道。
俞婉定定地說道:「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孩子是我的,我生的。」
剛走到門口的俞邵青,一口氣沒喘上來就聽見這要命的一句,險些沒噴出一口老血來。
才幾日不見,他閨女就連孩子都生了?他做爹還沒做夠呢,就要做外公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事啊?!
俞邵青如遭雷劈地望著俞婉懷中的孩子,俞婉懷中的孩子也一臉無辜地望著他。
抱。
三個小傢伙朝他伸出了小手。
居然不是一個,是、是三個……
俞邵青風中凌亂了……
……
「這、這是怎麼回事呀?」大伯母將俞婉拉進屋裡,把姜氏也叫上,把幾個大男人轟了出去。
小奶包也讓大伯母「丟」給了俞邵青,俞邵青抱著三個瘦巴巴的小猴子,渾身僵硬……
俞婉既然敢把孩子帶回來,就想過會被家人盤問,瞞是瞞不住的,何況也沒必要,他們是她兒子,她要光明正大地認回他們,不希望把他們藏起來不能見人。
「是我生的,在許州生的。」
大伯母知道她當年沒去表姑婆家,事實上,他們家哪兒有個表姑婆的親戚?可大伯母也萬沒料到是去了那麼遠的許州。
三人在屋子裡待了許久。
俞松在門外徘徊著,神情凝重。
「怎麼了?」俞峰走過來問。
「大哥,咱們村那個萬公子……就是燕少主吧?」他見過阿婉與萬公子親密地走在一起,再想想燕少主對俞家的諸多照顧,他其實早有懷疑,只是一直不敢去求證。
俞峰與俞婉出入京城最多,若說俞婉有什麼秘密,當是瞞不了俞峰,因此俞松才會選擇問他。
俞峰撓撓頭:「是啊,是他。」
俞松的心裡泛過一絲難言的酸澀:「真卑鄙!」
俞峰:「……」
俞鬆氣呼呼地說道:「他就是個混蛋!他欺負阿婉!」
俞峰可不認為妹妹是個會讓人欺負的性子,或許從前是,但如今除非她自己樂意,否則沒人能在她身上占到便宜。
俞峰無奈地拍了拍他肩膀。
他和弟弟一起長大,弟弟心裡想什麼,他這個做大哥的怎麼可能不明白?只可惜,他的對手太強了,阿婉與那人連孩子都有了,有戲也沒戲了。
大伯母出屋子時,眼睛都是腫的。
她的阿婉太慘了,為了趙恆那個王八羔子,竟然被拐去許州了,不用說也知道阿婉那一年吃了多少苦,虧她這個大伯母還怪罪阿婉沒把銀子借給他們治病,她可真是沒良心啊……
大伯母愧疚死了。
「都過去了。」姜氏拍了拍大嫂的手,「阿婉平安回來了,孩子也回來了。」
「對,都回來了……都回來了……」大伯母哽咽地點點頭,擦了淚,四下一看,「誒?孩子呢?老三!你把孩子弄哪兒去了?!」
俞邵青一日之間做了外公,他內心都是崩潰的,再有兩日便是他生辰,突然收到這麼個大禮,驚喜(嚇)真是夠夠的,俞邵青與三個小傢伙坐在院子裡,大眼瞪小眼。
聽說是那個萬公子的孩子?
那傢伙不是好東西!
他生出來的兒子能是小好東西?
俞邵青兇巴巴地看著他們。
他們也兇巴巴地看著俞邵青。
俞邵青:「?!」
小崽子,還敢瞪他!
俞邵青眯了眯眼,雙手叉住腰。
三個小傢伙也有學有樣地叉住小腰。
一大三小,虎視眈眈,空氣里爆發出了一陣凜然的殺氣!
就在此時,大伯母與姜氏找過來了。
兇巴巴的小奶包一秒變臉:「嗚哇——」
扯著嗓子哭起來了!
「老三!」大伯母一聲河東獅吼,嚇得俞邵青的心肝兒都抖了三抖。
「大嫂……」他忙要解釋。
三個小傢伙卻已經撲進大伯母懷裡,哭得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看你把孩子給嚇的!」大伯母劈頭蓋臉地數落了起來,「怎麼你心裡還不樂意了是不是?不待見他們是不是?」
俞邵青一秒變慫:「我沒有我沒有,大嫂你誤會了……」
長嫂如母,不論俞邵青在沙場如何鐵血手腕,在大伯母跟前,都始終拿不起架子。
大伯母卻不信,指著俞邵青道:「是不是姥爺欺負你們了?」
俞邵青眼神威脅:敢撒謊,當心挨揍!
三個小奶包看看俞邵青,又看看大伯母,滿臉委屈地點了點頭。
欺負了,欺負得不要不要的!
俞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