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只記得夜溫言送了她一段路,一直送到了院子外頭。好像還跟她說了些什麼,只是她當時腦子很亂,並沒有聽清楚。
夜溫言回到屋裡,墜兒跟計嬤嬤也跟了進來。兩人看出夜溫言心情不太好,便也沒有多問什麼,只管把備好的飯菜端進屋,說這會兒都下晌了,小姐還一直都沒吃飯呢!
她倒也聽話,遞筷子就接,讓她吃飯就吃。只是吃了幾口之後計嬤嬤就看不下去,輕輕嘆了一聲說:「小姐就是太善良,帝尊大人都翻臉了,您還對大夫人和顏悅色的。」
夜溫言失笑,「不然呢?我也翻臉?她是我娘,也沒有待我不好,我沒有道理跟她翻臉。至於夜連綿,其實我們也不是一直在忍,每次也都給了足夠力度的打擊。我掐過她的脖子,嬤嬤也廢了她一條胳膊,她直到現在都端著那條廢掉的胳膊走來走去,這些,母親也沒有說過什麼。至於今日的事,其實若換了是我,可能我不會跟她生這個氣。她搶走楚憐的東西,回頭我再給楚憐補上一份就行了。」
計嬤嬤又嘆氣,「小姐還是太善良了。」
夜溫言搖頭,「不是善良,我只是不想再跟這個家有過多的牽扯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以一直被家族牽扯。至於她們母女最後會走到哪一步,還是要看她們自己的造化。」 ❄
她又吃了些東西,然後擱下筷子,起了身對墜兒說:「陪我出去走走吧,這座將軍府實在是太悶了。」然後再看計嬤嬤,伸出手去握了握,「嬤嬤別想太多,將軍府每天都會發生很多事,我們只管做我們該做的,至於其他人是好是壞,是向善還是向惡,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還是那句話,絕不能讓這座將軍府絆住我的腳步,從現在起,不該管的事,一件我也不會再管了。」
她帶著墜兒出府,叫了周商備車,奔著外城去了。🍩💋 ➅➈SħǗЖ.𝓬𝓞ϻ 🐟☠
墜兒往窗外看了一會兒,就問她:「小姐是要去外城的醫館嗎?」
她搖頭,「沒想過具體去哪裡,就覺得外城比內城大,認得我的人也沒有內城那麼多,我可以在外城的街上隨便走走,餓了就買點吃的邊走邊吃,累了就找個茶攤坐下來歇歇腳。」
墜兒撇撇嘴,「小姐是不是對自己在外城的號召力有什麼誤解?經過地龍翻身一事,外城認得小姐的人,可比內城還要更多。奴婢聽說有許多外城的百姓家裡,都供著小姐您的畫像,把您叫活菩薩,每天都要拜上一拜的。」
夜溫言聽得直笑,「哪有那麼邪乎,不過就是個大夫罷了,還是個半吊子大夫。我覺得外城自在,跟認識我的人多少其實也沒什麼關係,外城是百姓,內城是官宦,身份不同,看人看事的出發點就也不同。相比官宦,外城與我沒有利益糾葛,反而受過我大恩,相處起來總是會寬容許多,我也自在許多。」
「小姐,您總說不在意不在意,可是奴婢看得出,您其實挺在意大夫人的。白天二小姐乾的那一出事,您也挺生氣的。只是因為帝尊大人已經翻過臉,您就不好再說什麼了。而且大夫人確實也挺難,所以您才沒有再計較。」
她看看小丫鬟,「真是長大了。」
「奴婢跟著四小姐學到了不少東西,是長大了。家裡的事奴婢也看得清楚,小姐嘴上說不想再管,但真遇著事了還是會管的。但願二小姐自己也能爭氣,不要寒了大夫人的心。」
夜溫言沒有再說話,低下頭默默地把玩著腕間的鈴鐺。玩著玩著,師離淵的聲音就傳了來——「有沒有生本尊的氣?」
她以意念傳音:「沒有,你替我出氣,我有何氣可生?那夜連綿你不打我也會去打,左右她逃不過一頓揍,你打了,將來她想想可能還是個炫耀的資本,畢竟也是被帝尊大人打過的女人了,一般人可沒這個福氣。」
師離淵聽得直笑,他們家小姑娘的邏輯真的是很棒。
她停了一會兒,又道,「師離淵,我其實挺心疼夜大夫人的。失去了一個小女兒,二女兒又是這個樣子,與其說她不想用強硬的手段去糾正夜連綿,不如說她是被打擊怕了,她怕夜連綿再出個什麼意外,她就接連失去了兩個骨肉。那對一位母親來說,是致命的。
而我,終究只是一品將軍府的過客而已,既然陪不了她一輩子,就不能過多地參與她們的人生。師離淵,待我把兩位將軍的事情了結,我想去無岸海看看,你還說要給我找那藍狐呢,我們一起去找吧!」
「好!」他輕輕的笑聲傳來,「你想去哪,我都陪著。」
臨安外城依然熱鬧繁華,人們也會談論帝尊大人向夜四小姐下聘之事,但說出口的都是美好的祝願,相比起內城人的權衡利弊,外城百姓的心思就簡單了許多。
周商問她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她想了想,表示沒有什麼想去的,就找個安靜的路停下來,她下去走走就好了。
周商打馬揚鞭,挑著安靜的路趕車,拐了兩個彎之後被迫停了下來,夜溫言聽到一陣女人的叫喊聲,聲聲都在喊著救命。
墜兒掀了車帘子往外看,正看到有個女人披頭散髮地朝著這邊跑過來,鞋都沒穿,跑著跑著還摔了一跤,很快就被後面一個男人給追上了。
男人手裡提著一根燒火棍,見女人摔倒,抬起棍子就打,一邊打一邊說:「叫你出去偷人!叫你不要臉!我打死你這個禍害你就不會給我們爺倆丟人了!」
燒火棍一下一下打在女人身上,女人抱著頭一邊喊救命一邊求饒:「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吧!是那人先來找我的,不是我主動的!你饒了我吧,我不想死,你給孩子留個娘吧!」
「現在知道孩子了?你偷人的時候怎麼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你做那事時怎麼不想想你兒子以後會不會被人戳脊梁骨?」
墜兒回到車廂里說:「原來是一樁腌臢事,小姐,咱們繞路吧!」
車廂外又傳來小孩子的啼哭聲,一聲聲叫著:「娘親!爹爹不要打娘親!我要娘親!」
夜溫言乾脆起身下了馬車,墜兒趕緊跟下來,就聽到她說:「左右今日無事,出城就是為了閒逛的。遇著什麼事就看著什麼事,煙火人間,每一件事情的發生都是因果。」
街邊有幾戶人家,都是小門小院兒,家裡最多住兩口人。
那啼哭的孩子有個四五歲,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聽到他喊娘親,那些街坊就嘆氣說:「真是可憐,以後就要沒有娘了,這肯定是要被打死的,就算送官也是死罪。」
還有人拉了那孩子一把,說:「虎子,你娘是個壞女人,她幹了不要臉的事,你爹打死她也是活該。你可得聽話,別跟著瞎鬧,趕緊回家去。」
那叫虎子的孩子氣得照著那婦人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不許說我娘親!我娘親不是壞女人!我娘親最疼我!」
被咬的婦人疼得不停甩手,指著虎子就說:「真是不識好歹!」
虎子氣得哇哇哭,掄起小胳膊就去打那婦人。
這頭鬧騰起來,拿著燒火棍的男人卻已經把棍子扔到地上,抱著頭蹲在地上哭。
「虎子這么小,你就幹這事兒,你讓我以後怎麼跟他講他的娘親?他長大了問我,我怎麼說?你到底有沒有心啊?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男人吼了一陣子,不再理會女人,轉而去把兒子抱在懷裡。
虎子還在求他:「不要殺娘親,爹爹,虎子會勸娘親的,娘親有錯虎子會說她,爹爹不要把娘親打死,虎子不能沒有娘。」
男人心軟了,那女人也跪在地上不停地求他,不停地說以後再也不敢了。有街坊就勸:「她既知錯了,就饒了她吧!孩子還小,沒娘也不行,你一個人怎麼帶啊?」
「是啊,帶回去吧,自己女人,關起門來打一頓出出氣就得了。你鬧到大街上,越多人看到,以後對虎子就越不好。聽大娘一句勸,趕緊回去吧!有什麼事回家說。」
虎子也去貼他爹的臉,「爹爹,回家。」
男人最終還是點了頭。
那女人一陣欣喜,起身就要跟著一起走。卻在這時,突然有一柄長劍抵上了她的脖子,一位白衣公子站到她面前,以劍抵喉,一張臉冷若寒冰。
女人嚇壞了,「啊」地一聲怪叫,之後就覺得長劍往自己脖子裡刺進來一點,疼得她一動不敢動,也不敢再出聲了。
虎子又嚇哭了,大聲喊著娘親,他爹也急著問了聲:「你是什麼人?」
白衣公子沒回這話,只是冷冰冰地告訴他:「這樣的女人你不殺,將來你的兒子就再也別想抬起頭來。所有人都會戳著他的脊梁骨,說他是個昌婦所生之子,走到哪他都會低人一等,就連科考都是不能考的。你只有殺了她,再另娶一位賢妻,將兒子記在賢妻名下,他將來才會有更多的希望,也才會得到公平的對待。」
男人聽得糊塗,有些明白,又不太明白,可他自己對女人喊打喊殺是一回事,眼下女人被陌生人用劍抵著脖子,他還是習慣性地替女人說話——「她只是一時犯錯,會改的。」
「不會改!」白衣公子說得肯定,「她絕對不可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