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墨沉默了一會兒。
不帶任何感情地開口,「不惜一切代價。」
那阿婆就明白了。
屋子裡的素衣對自己身體的真相一無所知。
這個時候她雖然身體難受,好歹只要醒著意識是清醒的。
沒過幾天,素衣平時清醒的時候都不多。
整天幾乎都在昏睡。
不過哪怕昏睡臉上的表情也很痛苦。可以看出來,即便睡著了身體都不好受。
自從懷孕的第三個月,素衣就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了。也不由阿朵等人伺候照顧了。
照顧她的也不是御醫。
而是那個讓人覺得莫名詭異的阿婆和她的兩名女弟子。
又過了兩個多月,素衣幾乎不再醒來。
整個人完全不像個人,仿若披了一層皮的骨頭架子。
形銷骨立,十分駭人。
快七個月的時候,素衣已經整整兩個月一次都沒醒來。
這是一處除了南疆皇室掌權者外無人知道的秘境。
此刻,這處秘境的地下宮殿內,寒徹刺骨。
那在南疆皇宮內雖然有些詭異,但大體還是尋常人一般的阿婆此刻完全變了個模樣。
只見其露出衣衫外的雙手和脖子猶如老樹皮一樣溝壑叢生,蒼老無比。但那張臉卻分外地光滑白嫩,正值風華青春。看上去無比的年輕!
單單看那張臉,絕對是個活色生香的妖異美人!
她那兩個徒弟也和在南疆皇宮不一樣。
在南疆皇宮的時候,那兩個徒弟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小丫頭。
現在看起來卻都是二十多歲,年齡上成熟了不少。
但兩人風情各異,面貌都是中上之姿,比宮中時那種嫩生生的毫無吸引點的模樣氣度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師尊,那位素衣姑娘已經不行了。」其中一個來報告。
她和她師妹才是那阿婆的真正關門弟子,曾經死於百里緋月手裡的南疆聖女阿依娜,其實都只是那阿婆一個不入流的外門弟子而已。
阿依娜只是放在世俗間應對那些門規框矩的。
要論蠱毒之術,阿依娜在她們面前根本不夠看。
南疆掌握著最精深蠱毒之術的人,從來都是為南疆皇室服務的,世世代代都是。
這一代蠱毒之術的真正掌門人,也就是這位阿婆,此刻微微皺起眉。
「老身算著,也就是這兩天了。」
這時候另一個徒弟又走了過來,「師尊,攝政王殿下到了。」
……
素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腦子裡渾渾噩噩,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痛。
別說睜開眼睛,就是每一下呼吸,都用盡了全部力氣。
渾身上下過於難受,她已經麻木了。
雖然沒力氣睜開眼睛,但聽覺嗅覺卻難得地清晰了起來。
她聽到不遠處有隱隱約約說話的聲音,好像是女子的聲音。
只是那聲音有種奇怪的暗啞。
素衣有限的經歷並沒有分析出那是什麼人的聲音。
「王爺,可要用藥?」
女人這句話問完,空氣就靜默下來。
半晌,那女人又說道,「還是一貫吃的藥,只不過今日會加重分量。若再不落下來,人沒了就只能破腹取子。」
「不過,破腹取出來的到底不如自然落下的。藥效差了很多,只能說是聊勝於無。」
素衣迷迷糊糊地想,又是王爺又是破腹取子的,這難道是在說她嗎?
這個王爺是殷王爺吧?
畢竟她認識的王爺中,也只有一個殷王爺會在她身邊不遠處聽關於孩子的問題吧?
就在素衣渾渾噩噩中,感覺有人走近了自己。
淡淡的沉木香混合著冷空氣拂過,她腦子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這熟悉的氣息,果然是殷王爺呢!
這個時候,素衣已經完全明白,自己懷寶寶的確很難,的確是鬼門關。
但都這樣了,她也沒什麼後悔的。
畢竟是自己答應的事,自己也有自己的算計,怪不得別人。
但現在腦子陡然清醒了幾分,清醒後還第一時間『見』到了殷玄墨在身邊,素衣還是有幾分高興的。
素衣想做個什麼表情,或者開口說點什麼,證明自己醒了。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連嘴唇都動不了。
在旁人眼中,就是一個只剩下一線呼吸的活死人般。
正在素衣試圖努力卻怎麼都沒力氣讓嘴皮動動,發出丁點聲音時,一隻微涼的大掌落在了她額頭上。
素衣下意識想:殷王爺的體溫沒有先前低了呢。周圍都這麼冷,殷王爺的手掌就顯得好暖和好舒服呀。
那個女人的聲音又傳來,「王爺,聖嬰需要新鮮的血液已經迫在眉睫。素衣姑娘的身體也已到了油盡燈枯再耗不了的時候。」
「雖然這次不足七月,落下的胎兒多半無法活,但也足夠聖嬰享用二十年了。」
什麼意思?
素衣只覺得周圍似乎更冷了。她怎麼聽不明白這女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還請王爺早下決斷,趁素衣姑娘還有一口氣的時候。這樣落下的胎兒才更有用。否則……」
更有用?
什麼叫更有用?
她肚子裡的寶寶早一刻出生晚一刻出生和他長大後有沒有用,有沒有本身有關係嗎?
就算生下來體質不好,也可以調養啊。
「王爺,請做決定吧!」那妖異的阿婆跪在地上,面容肅然,「也不枉這位素衣姑娘白白受這一遭罪,白白獻出一條命。我們整個南疆,都會感念她的恩德。」
頓了頓,像是明白什麼,又道,「素衣姑娘肚子裡養的藥胎,本就是作為養聖嬰成長的養分而存在的。便是素衣姑娘能熬過十月把這藥胎誕下才亡,這藥胎也是養不大的。「
她說出那個殘忍的真相,「這藥胎是藥,不是孩子啊,王爺。」
素衣覺得自己沒聽懂,可她隱約又覺得聽懂了。
她肚子裡的寶寶從一開始就只是『藥』只是『養分』嗎?
她麻木的沒知覺的身體痛覺再度一點點浮起來。
好似要吸乾她所有的骨血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是痛還是傷心。
她只是覺得好難受,好難受。
說不出的難過。
額上輕覆著的那隻讓她先前還很舒服的手掌,現在卻有種說不出的噁心。
她沒力氣說,沒力氣動,沒力氣睜眼。
她痛苦渾噩的靈魂被禁錮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軀殼中,橫衝直撞。
她難受。
她想要逃。
「王爺,她不行了!」那阿婆看了一眼床上的素衣,臉色完全變了。
從一旁徒弟手中取過藥,「王爺,必須立刻給素衣姑娘灌下去!」
不,她不喝!
她不要喝!
素衣本能地拼命地想要逃跑。
可她動不了分毫。
直到唇邊有藥味蔓延開。
這藥……果然是她從一開始就喝的那種啊……
那一刻,無以名狀難受的素衣又是無以倫比的絕望。
誰能來救救她?
殷玄墨,你放了我,放了我肚子裡的寶寶……
我給你做牛做馬都願意……
她想哭,卻哭都哭不出來。
直到一碗藥根本不受她的想法控制完全被灌進了肚子。
直到她再度失去意識前,那輕撫著自己臉頰的男人低沉的聲音說,「小姑娘,下輩子別再遇見本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