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朔對你確實有大恩，這幾年也完全對得起你，說實話，我從未見過他對任何一個人像對你們母子這樣特別過。」
百里緋月冷笑，「你換一種說法以為我就會被你三言兩語再昏了腦子麼。」
她略帶輕蔑地看向他，「東方大叔，一而再再而三在同一個坑摔倒這種事，你覺得我凌婧會栽幾次？」
東方燁微微搖了搖頭，「你和慕容朔的師徒之情自然不是我能三言兩語蠱惑得了的。」
「凌丫頭，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不管當年慕容朔是存了什麼樣的心給出那藥讓人用到你娘身上。他確確實實做了這事。也確確實實在這幾年時間內知道你娘的情況和所在，而卻從來不告訴你。讓你滿世界找你娘，為你娘的擔心不說……」
他眯了眯長眸，明明沒用任何蠱惑暗示，卻讓人心緒沸騰不已，「還看著你娘這幾年活活受罪。」
所以呢！
這話不就是想讓她心痛的同時，在恨師父仇視師父麼！
百里緋月心底冷笑了聲。
要比誅心是吧，她早就說過，她師父還教了她，什麼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
百里緋月沖東方燁面色不變地笑了笑，走到東方卿身邊後，從身上荷包里掏出一顆包裹得十分小心的藥丸。
「哥，這種藥丸有定顏的功效。我給娘餵了一顆，還剩下這一顆，你餵給嫂子吧。這樣你要帶嫂子不管在哪裡去，嫂子也能陪你走得更遠一些。」
說完這話後，不管東方卿意願，把藥丸塞到東方卿手裡，抬頭認真看向她，「哥，你會帶著嫂子去送娘最後一程嗎？」
東方卿冷寂的眸子仿若幽冷得看不到底的深潭。
那樣一雙眼睛視線落在百里緋月身上，她不避不閃，只是一個在兄長面前的普通妹妹。
因為長輩親人亡故來找兄長回去送自己親娘的妹妹！
東方卿已經完全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冷沉吐出一個字，「會。」
百里緋月就笑了，比春陽更明媚，比夏花更絢爛。
真正無比高興的道，「娘一定很高興！」
轉而又眨眨眼，去扒拉挽住東方卿的一隻胳膊，好似之前的親人生死離別，和那血腥遍布的死亡大戰都不存在一樣般，「那哥你帶著嫂子先走一步吧，你們在前面些去等我，我和東方大叔說說話。隨後就跟上來找你們。」
東方卿看著那隻沒臉沒皮抱住自己胳膊的手，那顆已然冰雪冷寂般的心居然生出溫暖的錯覺。
血緣親人嗎……
他沒說什麼，本就話不多的東方卿現在更是沉默寡言，但他的行動證明他答應了。
他抱著莫離公主以及那些剩下的下屬往鳳鸞的方向而去。
百里緋月的安危他不擔心，東方燁現在不會對百里緋月下手，這是上位者的尊嚴。
當然，即便這裡看上去很快只會剩下百里緋月和東方燁，以及暗中的夜麟，但東方燁一定沒機會對百里緋月下手。
「老七！」
這一聲似包含了千言萬語，裡面有種東方燁身上從不曾出現過的顫抖和情緒。
那種好似永別，好似欣慰，又好似不舍，又好似被千刀萬剮般的情緒。
抱著莫離公主的東方卿停住腳步。
但他沒回頭。
也沒說什麼。
從今後，他會是西月真正的君主，但他也不會和身後這人再相見。
他永遠也做不到殺了他，但以後也同樣做不到再在他面前盡孝。
此後餘生，不必相見。
不必相聞。
東方卿等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最後再也看不見了。
百里緋月才收回視線，頗為欣慰模樣地嘆了口氣，以一副知己朋友閒談的模樣道，「東方大叔，我哥他終於成為一個真正的帝王了。」
她側頭看向東方燁，「東方大叔你一直想把我哥培養成無情無愛沒有弱點的帝王，你成功了。有沒有很高興？」
沒得到東方燁的回應，她也不在意。
聳聳肩道，「只是吧，這雛鳥離巢縱然讓人欣慰，但從此他心裡再也沒有你的位置，你這個父親了，」她又裝模作樣嘆了聲，「想想也真是讓人有些心酸呢。」
她笑眯眯又有些苦惱，「要是我的兩個寶寶有一天再也不認我這個娘，甚至離開前都不在意到不回頭看我一眼，我大概會嘔得吐血吧。」
東方燁終於側頭看向她。
百里緋月眼角彎彎迎上他的目光。
東方燁聲音不辨喜怒，「凌丫頭，我殺了莫離，對你娘那般無情，甚至是那五萬黑甲將士的性命，這一切都是為了成就今日的老七。」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說這些話，真以為能傷我半分？」
是嗎，不會傷你半分嗎？
百里緋月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七分妖嬈，三分邪氣。
「哥一定會是一位出色的西月帝王，這是毋庸置疑的。還有一點也毋庸置疑呢，」她唇角的笑更璀璨，「哥哥他終其一生，想必都不會再愛上別的女子了。」
「這就麻煩了呀，他與莫離嫂子那般情深，莫離嫂子又是那樣地在他面前死去……」
「凌婧！」這兩個字終於有了明顯的情緒。
百里緋月笑，「東方大叔，你有沒有想到，反倒是莫離公主的死，讓我哥這輩子反而再也不會去靠近碰觸別的女人，讓莫離公主真正長活在了他心底呢。」
人多變，若是活著，再是相愛的兩人都未必一輩子順順利利相守。
但……
她見東方燁顯然想到了關鍵，臉上的笑也變了一個模樣，還是在笑，但那笑意不達眼底，冰冷蝕骨。
「莫離公主何其無辜，她一向都要遠離你們西月皇室，甚至是遠離兄長。是你們把她卷進來。你就不說了，就算是兄長，明知道強行把莫離公主帶在身邊多危險，明知道你容不下莫離公主。他帶她在身邊，卻沒保護得了她。」
她語調似乎極為平靜，「他這一生對她不止有愛，想必還有無盡的虧欠！」
「凌婧，他是從來護著你的親哥！」
百里緋月嗤笑了聲，「他要不是護著我的親哥，就憑他在最近諸多事情中不作為的行徑，我必當面吐他一臉口水！」
「人有孝道是沒錯，可愚孝那種玩意兒，我還真瞧不起！你做的那些事是為了把他逼到頂端，逼到無人能動搖影響他，讓他沒有弱點的程度。他一方面反抗不了你，對你出不了手，一方面又護不住所有自己要護住的人，這麼婆婆媽媽磨磨唧唧，怎麼，我還不能說他了？」
「在你心裡，護著你的兄長就如此不堪麼。」東方燁終於有些艱難的冷冷一句話。
百里緋月坦坦蕩蕩地承認，「娘現在沒了，我也不用顧及娘的想法了。反正以後他若是變成和你完全一樣來算計我，呵……」
話沒說完，意思相當明確！
「所以，」她冷笑，妖詭無比，「東方大叔你篤定你死了，因為我的關係就能讓大景或者鳳鸞對西月有所不同，能讓西月占便宜，甚至是幫扶東方卿這個兄長，真的想多了呢。」
她攤攤手，「當然，他自己有能力。未必需要大景和鳳鸞做什麼。只是吧，即便他把西月治理得再好，等他百年之後，西月也是後繼無人呢。」
她饒有興味，「想想看，他是不會再碰任何女人的，更別提和別的女人生孩子。從宗室過繼也不可能，因為莫離公主一直不能生孩子，他心底對莫離公主那般虧欠和愛重，怎會做出這讓地下的莫離公主難堪的事情來？」
她笑得更歡愉，「還有哦，若他百年之後，沒提前過繼或者封下儲君，到時候你們西月可就熱鬧了。這也要拜你所賜呀，當初為了利用別人母家的勢力，和那許多權貴之家的姑娘小姐生下那麼多孩子。那些孩子還個個都皆有所長，能力出眾。這一代還有他們的母親壓著，等你一死，在等我哥百年之後，誰知道那些人的後代誰還能安分守己呢，你說是不是？」
「哎呀，西月到時候別說一統諸國，就是你們自己的數百年基業也戛然而止了呢。」
這才是東方燁的軟肋！
百里緋月說完這些才不管那麼多，揮揮手，「東方大叔，我哥他們走遠了，我再不去就追不上了。我走了，回見。」
話落徑直離開，徒留東方燁一個人佇立在原地。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
他東方燁誅她的心，她百里緋月豈會不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