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送冬衣

  慕雙兒的腦子裡,像是有煙花炸開。閱讀

  窗外,片片飄雪。

  銀色的微光,投射入窗欞。

  落在了女子溫柔的側臉上,她雖不是什麼傾城絕色,但是五官也極耐看,清澈如小鹿一樣的眼睛裡,暖意蕩漾開來,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她說:「是麼,侯爺是在意我的。」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那一隻匕首。

  像寶貝一樣的。

  捧在了懷裡。

  嫁到武嚴侯府,做侯夫人,已經有一個月了。她從沒有得到過夫君的回應,一直以為,是一廂情願。

  他……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討厭她。

  他,可能只是心情不好,才會屢屢摔碎藥碗,才會喜怒無常。

  對於慕雙兒這種人來說,只要黑暗的日子裡,有一顆糖,能品到一口甜,就足夠了。

  「謝謝你,幼安。」

  慕雙兒唇邊的笑意,是那樣好看。

  能夠嫁到這樣的家裡來。

  擁有了真正的家人。

  真是太好了。

  女人的眼角,隱隱泛著濕意。

  鳳幼安心中不忍,伸出手,幫三嬸擦了下眼角落下的淚水:「怎麼還哭了呢,應該高興才是。這個家裡,你永遠是長輩,是女主人。」

  慕雙兒內心震動。

  今日。

  她收穫了雙份的認可。

  一份來自於暗戀許久的夫君,一份來自善良的侄女。

  心口那種暖融融的感覺,像是有毛絨球球在滾一樣,是在慕家的時候,從未體驗過的。

  「唔,這味道真的不錯,再來一盤!」

  鳳幼安吃掉了點心,意猶未盡。

  *。*。*

  南疆。

  邊疆苦寒。

  大雪封城。

  一望無際的茫茫雪山,鋪天蓋地的銀裝素裹,連道路都被厚厚的冰層,給阻斷了。

  莊稼田都被白雪覆蓋,毀壞。

  屋子被壓塌。

  破落的丈高城牆上,是染血的旌旗,上面飄搖著白色蒼鷹的圖騰,那是南疆軍的標緻。

  殘垣斷壁。

  屍骨成堆,凍結成枯骨。

  城內。

  子民們餓得面黃肌瘦,老眼昏花,一擁而上,衝到了一顆老樹下頭,廝打著搶樹皮。這種樹皮熬著雪水,可以做湯喝。

  有滿面風霜、傷痕累累的將士,穿著破舊的戰袍盔甲,手執長矛,上前阻止暴民們。

  「不要搶!」

  「不要廝打!」

  「九皇叔有令,禁止易子而食,禁止因搶奪食物而互相殺戮!」

  可這些士兵們,也飢餓了太久,說話有氣無力的。

  根本阻止不了這些被餓狠了的災民們。

  他們中。

  有的人還得了病。

  在路上走著走著,身子一歪,就倒下了,再也爬不起來,氣息斷絕。

  「這是我的孩子,我把孩子給你,你把孩子給我。」

  「好。」

  兩個婦人,一邊流淚,一邊把孩子交給對方。

  哭著,顫抖著,回到各自的家裡。

  這是私下交易。

  互相吃對方的孩子。

  南疆軍新來的統帥,嚴令禁止,但還是有災民們為了活下來,偷偷如此。

  為此。

  君傾九特意派遣了一隊士兵,嚴加徹查,一旦抓到,嚴懲不貸!

  「朝廷那邊,來消息了麼?」

  又關押了兩個易子而食的人。

  君傾九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聲音嘶啞,眼神又黑又沉,英俊的面容顯得疲憊不堪,他太過於疲倦,已經三個日夜沒有合過眼了,此刻完全靠著意志力在強撐。

  「回稟主帥,沒有,十二萬石糧,已經見底了,整個城,撐不過兩日了!」南疆軍的一個軍曹,滿臉乾涸的血跡,那是敵人的血,他哀聲道,「主帥!我們被朝廷徹底遺棄了!」

  君傾九一聲輕笑。

  眼神蒼涼。

  那笑,卻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鬼。

  早就被遺棄了。

  不是麼?

  士兵們哀鴻遍野,這座城,快要徹底崩潰了。

  君傾九的一隻手,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那把春秋闕,那是幼安送給他的佩劍,在南疆的無數個夜晚,他都是懷中抱著這把劍,才能勉強睡上一兩個時辰。

  就好像——她還在身邊一樣。

  「主帥,將士們快要,撐不住了!」軍曹反手擦了下臉上的血痕,「這樣的國,這樣的君,還不如……」

  反了兩個字。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城門外,忽然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運糧草的車隊。

  好似白色絕望的世界中,驟然出現了一條黑色的神龍,神龍送來了溫暖和希望。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糧草到了!」

  「京都的糧草送到了!」

  「我們有救了!」

  一張張饑寒碌碌的臉,一雙雙絕望呆滯的眸子,同時望向了城門口的方向。

  君傾九暗黑的瞳孔漠然一縮。

  他武功最高,目力最強。

  很快,就認出了運送糧草的車隊,為首馬上坐著的,正是常年侍奉在武嚴侯鳳瀟身邊的副將,嚴斯寒!

  君傾九化作一陣風。

  瞬間消失在了城牆上。

  他心潮澎湃。

  糧草真的送來了?!

  泰和帝給的麼?不,不對,那個自己名義上的皇兄,巴不得自己死無葬身之地,不會那麼好心。

  那還能是誰?

  「九皇叔殿下,屬下來遲,路上遇到了劫匪,耽擱了幾日,然幸不辱使命。」

  嚴副將翻身下馬。

  對著君傾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跪拜禮,「一百萬石糧草,一粒不少,全部送到。」

  「嚴副將請起!」

  君傾九扶住了對方的胳膊,在對方的雙膝接觸到地面之前,硬生生拉著嚴副將的胳膊,把他給提了起來。

  這一拜,他受之有愧,「一百萬石,怎麼會有這麼多?」

  嚴斯寒微笑著答道:「這些糧草,是一位大善人,以私人的名義,資助南疆軍的。與朝廷沒有絲毫關係。」

  君傾九十分震驚:「是何人?」

  泰和帝要他死。

  太上皇更要他滅亡!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整個朝野內外,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絕對不能幫他!否則就會被拖累!

  是誰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冒著得罪皇帝和太上皇被滿門抄斬的奉獻,給他送來如此之多的糧草?

  而且,要買下這麼多糧草,沒有幾百萬上千萬的銀兩,根本拿不下來吧!

  京都里,有這個財力的人,並不多。

  「九皇叔,這是捐贈者,托我交給您的藥箱,她特意囑託,請您保重好身體。」

  嚴斯寒,把那個黑木錦盒藥箱,遞了上去。

  君傾九的手,微微顫抖。

  他打開了黑木藥箱。

  看到了許多奇怪的藥瓶,藥瓶的材質是塑料的,他只在一個人那裡見過。

  周圍的寒風。

  也變成了暖風。

  君傾九眼眶微紅,他在努力抑制著什麼,眼底濃得化不開的陰鬱,在看到那些藥片、針管的時候,消失不見,唇角上揚起一抹弧度。

  周圍的南疆軍都震驚了,主帥竟然笑了。

  他們這位像修羅惡鬼一樣的新主帥,雖然才接管他們沒多久,但是戰場上的作風,比武嚴侯還要狠厲十倍、百倍,令東蠻和匈奴,聞風喪膽。

  城中的食物不夠。

  九皇叔就下令,給士兵和百姓們,分發肉湯。

  對外說,是山上獵來的肉。

  可實際上。

  那是東蠻軍和匈奴軍的戰俘!是人肉湯!

  九皇叔說,沒有食物,也不能吃自己人,敵軍的血肉,一樣可以填飽肚子。

  一些將士,一開始還會嘔吐。

  可當君傾九,像個地獄的惡鬼一樣,面無表情地,當著所有人的面,帶頭喝肉湯,大家也都被震懾住了,為了活下去,不得不……

  「給將士和城中百姓派發糧食,就說是神女賜福。」

  君傾九的聲音依然是嘶啞的,眼神里洶湧著濃烈且壓抑的情感,「從現在開始,大家都不必餓肚子了。」

  他看了幼安的信。

  糧草是她買的。

  是她以私人名義,偷偷運送過來的!

  一百萬石糧,那麼多錢,君傾九不敢想像,她是如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籌到那麼多錢的。

  信上說,是靈藥閣的生意好,開了很多分店,錢糧的事,讓他不要擔心。

  「生意好?」

  君傾九不是傻子,他把那封信摺疊好了,放在了貼近心口的位置,喃喃著,「生意再怎麼好,想在一個多月內,籌到一百萬石糧草,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他不是一個人在努力。

  他的身後。

  有這個世上,最好的女子。

  君傾九身處地獄,心中一直有一抹不滅的光,那是他的信仰。

  「大小姐,希望可以保密。」營帳內,嚴斯寒恭敬地匯報著,「她這麼做,是瞞著泰和帝的。泰和帝若是知道,有人擅自這麼做,恐怕會大發雷霆。」

  「幼安一直這樣,做什麼,都從不顧惜自己。」君傾九長睫微垂,深邃的眸子,落在那個黑木藥箱上。

  私自運送糧草,這事兒可大可小。

  如果觸怒了泰和帝,那狗皇帝有意拿來做文章,完全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大小姐說了,您和南疆眾將士的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嚴斯寒眼眶也是發熱,心中感慨萬千,「末將與侯爺,在京都,都幫不上什麼實際的忙。最終,幫忙解決大問題的,竟然還是大小姐,末將七尺男兒,實感慚愧!」

  君傾九不由得握緊了春秋闕。

  眼神逐漸陰戾了起來。

  只要一想到,她身在京都那個虎狼之地,成為狗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為了幫助自己冒死抗旨,很可能招致不幸,他就恨不得把狗皇帝碎屍萬段。

  「對了,大小姐還特意交代了,關於瘟疫的事兒,請您抽血,儘快把病人的血液樣本密封送回去。」

  「好。」

  君傾九頷首。

  他戴上了無菌手套,從黑木箱子裡,取出了針管。

  去了得了瘟疫的病營區域,取血。

  取血之前。

  他還特意吃了鳳幼安交代他的幾種藥,說是可以預防。

  做完了一切。

  他小心翼翼地,用火器密封了血液,加急送回京都。

  南疆有了糧草。

  情況逐漸變得好了起來。

  因為這次運送來的糧,特別的多,每一個士兵、每一個城內子民,每天都能領到三隻大饅頭、一碗米飯、一碗菜粥,這對於飢餓了許久的南疆人來說,無異於救贖!

  「究竟是什麼大善人?」

  「噓——是天上的神女!」

  「對對對,別瞎說,別害人家,這是天神賜福!」

  在君傾九故意引導輿論之下。

  南疆區域,都絕口不提恩人之名。

  反而給神話了。

  稱之為神跡。

  *。*。*

  京都。

  「這一場大雪,終於停了,開始融化了。」

  鳳幼安看著中庭內的陽光,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鳳瀟坐在輪椅上,陪她一起喝茶:「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下雪不冷,化雪冷。災情更嚴重了,全國被凍傷的災民,與日俱增。」

  頓了下。

  鳳瀟似乎想起了什麼,長嘆了一口氣:「南疆的將士們,不知道能不能扛過這個寒冬。」

  鳳幼安看著三叔憂愁的面容,心裡「咯噔」了一下。

  她這才想起來。

  泰和帝那麼吝嗇,想要徹底毀滅阿九和南疆軍,不止不給將士們派發糧草,肯定也不會給他們運送冬衣。

  普通子民,尚且被凍死那麼多。

  南疆那等邊疆嚴寒之地,更不用說了!

  鳳幼安忽然意識到:「看來,只送糧草是不夠的,得給大家準備一些過冬的衣裳。」

  鳳瀟驟然看向侄女,頗為震動:「幼安……」

  他知道。

  她花了很多錢。

  更知道,她通過靈藥閣,賺了那麼多的錢,至今依然一貧如洗。

  所有的盈利,都會立刻換成糧草。

  她一直在屯糧。

  除了上一次從昭家購買的一百萬石,這段時間,還在陸陸續續地從各大糧商手裡,收購糧食。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不夠。」鳳幼安搖頭,「都是自家人,我希望大家都能熬過去,活下來。」

  她去了靈藥閣帳房。

  支取了兩百萬兩。

  又把這斷時間的盈利給掏空了。

  「現在南疆軍,還尚存十五萬,每人兩件過冬的棉衣,就需要定製三十萬件。」這可是一筆大單子。

  鳳幼安在京都做生意有段日子了。

  有自己的路子。

  用了十日的功夫,也就把這批棉衣全部都訂做下來了。

  送往南疆。

  送去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