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一個看不透,後面的兩個有點意思。→ 」
等勾薪帶著黑白無常和老道走了之後,安律師嘴裡吐出這一句話。
很顯然,
小黑和小白身上的氣息引起了安律師的忌憚。
再聯想到他們之前使用的「陰司有序,亡法無情」,這一切,也就不難解釋了。
「剛找上門來的,不像是來干架的。」
周澤和安律師走了進來,把之前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安律師聽完後不禁笑出聲,「也是有意思,想收老闆你做小弟。不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機緣,倒也不是沒見過機緣特別好的人。」
「行吧,反正他們現在有老道陪著,是不是真的大氣運加身天之驕子什麼的,等明天再看吧,對了,你剛說白夫人的事情有眉目了?」
安律師點點頭,把畫卷拿出,放在了茶几上。
鶯鶯這個時候也遞上來了安律師的特供超霸杯咖啡。
扭開蓋子,
因為加了冰塊,
所以不燙,很溫和,
安律師「咕嘟咕嘟」喝了好一通,才算是痛快了,仿佛昨兒個一整天辛苦奔波所積攢下的疲憊都被一掃而空。
周澤心裡都有些納悶,莫非這過期的雀巢速溶真的有什麼奇效?
要知道當初萬艾可(偉哥),本是拿來做抗壓藥研究的,卻另闢蹊徑被發現了特殊的效果。
周老闆想著要不要過幾天自己也讓鶯鶯泡點過期速溶給自己喝喝看?
「我還沒問,但他應該知道。」
說著,
安律師攤開了畫卷,
畫卷中一個老者正在躬身作揖,
順從得不能再順從得樣子。
小男孩則是坐在吧檯那邊,也不參合這裡的事兒,默默地拿出文具盒,開始寫小學生作業。
鶯鶯有些猶豫,但想著自己對老闆的承諾,還是走了過來,站在旁邊準備一起聽。
安律師對周澤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老闆開始問。
周澤也沒客氣,直接開口道:
「我問你,你可知道白夫人?就是當年張謇曾給她祠廟題過字的那位廟神,因浸豬籠而死。」
畫卷中的老者面露沉思之色,
而後整個畫卷開始浮動起來,
老者不停地在轉圈圈,
忽上忽下,
忽左忽右,
有點像是小時候摺疊書快速翻頁顯現出的動態效果。
等得時間有點久了,
安律師伸手敲了敲桌子,顯示出自己的不滿。
老頭馬上拜道:
「非是小老頭拖延時間拿捏什麼,實在是因為上差所說之人,小老頭的確是有一個有印象的,卻又和上差所說的,有些不同。 」
「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周澤催促道。
「遵命。」
老頭馬上繼續道:
「當年,通城地界確實有一座祠廟,供奉著『白夫人』,不過是地方民間所建,名不顯於通城之外,哪怕是通城本地的人,也只限於東郊一塊區域才知道而已,算是一座yin祠,不入玉蝶的。」
(yin祠,指的是不被官府認可的神廟,不是指的是聚眾yin亂的那種意思————小龍按)。
「不過,後來張謇先生又將其親自題寫的牌子給摘了下來,且讓人推了那座祠廟。」
「原因呢?」
周澤追問道,
這些他都知道了,
他想要 知道的是原因!
「原因嘛,額,是因為張謇先生被騙了。」
「被騙了?」
「對,上差且聽小的慢慢道來,白夫人初為人知時,名聲極佳,但也只是被當地鄉野之間流傳。
後有一日張謇先生來那裡選址設廠,住宿於那裡時夢見了白夫人,被其警告有危險,果不其然,在後半夜廠房那裡走水失火,雖然沒能釀出什麼大禍,但張謇先生感念白夫人提醒之情,親自題寫牌匾,建立祠廟。
要知道在當時,張謇先生是晚清狀元身份,又身兼實業重擔,他所立之祠廟,香火自然不會差,一來二去的沒多少時日,白夫人的名字就漸漸開始擴散出去。
但後來,
張謇先生卻忽然得知了真相,
大怒之下,
才摘了牌匾命人推了祠廟!」
「老安,把這幅畫燒了吧。」
「好嘞!」
安律師當即起身,作勢要拿這幅畫走。
「小老兒錯了,錯了,不該賣關子,不該賣關子!」
畫中老頭馬上跪下來磕頭,
同時喊道:
「因為白夫人之身世,有假!」
聽到這句話,
身邊的鶯鶯面色一變。
周澤也是目露嚴肅之色,催促道:
「快點說!」
「是這樣子的,白夫人原本在鄉野之間的傳說,其身世是清朝的一位貴家小姐,因在閣中傳出和一書生有染的傳聞,被家族人行了族法!
這其實也算是鄉野廟神的標配出身,都是可憐的人物,可憐的女子,可憐的故事。
但實則不然,
這位白夫人並非是出身自什麼書香門第,
她,
她,
她…………」
老頭停頓了一會兒,倒不是為了賣關子,
而是因為說到這裡時,
哪怕是簡單地水墨畫,
卻也顯露出了他臉上的那種驚恐畏懼的神情。
但還是咬牙繼續道:
「她是長毛出身!
且是忠王李秀成最喜愛的養女!
被下人稱為『玉面羅剎』!
而,
而她的死因,
也並非是和什麼書生傳出緋聞被家族所密死,
而是太平軍敗後,
被曾國荃下令溺死在這濠河水中!」
曾國荃是誰,周澤是知道的,那位也是晚清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是曾國藩的弟弟,算是當時的著名猛將。
甚至,比起前線作戰的本事,這個曾國荃比他哥哥曾國藩都要厲害得多;
曾國藩親臨前線指揮時,經常吃大敗仗,倒是自己這個弟弟和其麾下的吉字營作戰勇猛難擋,攻下安慶的是他,打下太平天國都城天京的也是他。
不過這個人性格剛愎,又好殺戮,攻下天京後更是縱兵劫掠,整個天京幾乎被付之一炬,如果不是他哥哥是那種出了名的會做人和懂審時度勢,他真的很難善終。
等消化完這些信息,
再看看身邊的鶯鶯時,
周澤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看來,
白夫人給白鶯鶯編織了一個「夢」,
夢中的身份和現實的身份,截然不同。
當然,鶯鶯當時只是躺在棺材裡兩百年沒有看過外面世界的單純小女孩,當然是白夫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了。
更何況,
連張謇先生當年都被白夫人給「欺騙」了不是?
既然是這樣,
張謇先生得知真相後,怒而摘匾推祠廟也就很好理解了。
他幼年時正好趕上太平天國運動,而他本人之後又是正兒八經地科舉出身,和太平天國所代表的屬於階級對立狀態。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居然去給一個太平天國餘孽題字立了祠廟,可想而知得知真相後他的憤怒。
玉面羅剎,
呵呵,
周澤好像記得不少武俠小說里似乎也有這個稱謂。
再看看一臉震驚懵懂的鶯鶯,
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鶯鶯的下巴,
道:
「她是她,你是你,不搭界的。」
殭屍和生前的活人,本就是兩種生命,截然不同的存在。
鶯鶯點點頭,
但還是咬了咬嘴唇,
往周澤身邊坐了下來,
靠在了周澤肩膀上。
周澤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
隨即又問道:
「你知不知道她還逗留在陽間的原因?」
「這小老兒就真的不知道了,小老兒雖說在通城地界流浪多年,但也至多是做做捕風捉影的事兒,哪敢去和那些厲鬼狠角色們去鬥法?
但想來,
可能是不甘心吧,
那些長毛啊…………」
畫卷里的老頭伸手指了指腦袋,道:
「哪怕是死了,腦子裡還在做著那個夢呢。」
這倒是很有可能,
太平天國成事兒之後,洪秀全就徹底墮落得不像樣子,中後期是還是靠李秀成等幾個人強行撐著,如果沒李秀成等人,清廷撲滅太平天國的時間可能會縮短好幾年。
而李秀成被封為「忠王」,足以可見他對太平天國的忠誠,白夫人是他養女的話,肯定也深受影響。
但問題來了,
白夫人讓自己火化掉鶯鶯,
又是為了什麼?
「那你可知道白夫人最近的動向?」
「這個……這個………」老頭有些猶豫。
「我們要對付她,她蹦躂不了多久了。」
一邊的安律師開口道,算是解除老頭的後顧之憂。
老頭終於開口道:
「半年前,我曾經過東郊的老城隍廟,感覺有點冷啊。」
…………
「來來來,哥幾個,咱都是地下工作者;
既然來了,
自然得拜一拜這裡。
這城隍廟雖然小,但卻是從清代一直保留下來的,哪怕是後來修葺時,也保留了原汁原味,裡面的一些匾額和石碑,也是先人所寫所刻,可比什麼勞什子的博物館有意思得多。」
老道宛若一個熱情的導遊,
領著勾薪等人向城隍廟裡走。
隨即,
他抬頭看了看裡頭的城皇爺雕塑,
長舒一口氣,
心裡想著,
會所不去,遊樂場所不去,凡是可能出問題的地方都不去,
貧道就帶他們來城隍廟裡轉轉,
總不至於再出什麼問題吧!
想著這個問題,
老道又伸手進入自己口袋,
原本老闆給的一沓冥鈔變成了兩沓,自然是勾薪給的,這讓老道覺得這幾個人倒是很夠朋友,不錯不錯。
摸了摸厚厚的一疊冥鈔,
老道心下的焦慮被化解了不少,甚至還有點開心,嘴角一咧,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