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生快步走入了周澤房間,這一次,她可以確定這個四合院肯定有問題了,因為之前院子裡就三個人,自己、周澤以及那個老頭,現在隔壁老頭房間忽然多出了一大批人晚上這麼熱鬧的喝酒聊天,怎麼可能?
而且,他們說的那些話也明顯的意有所指。
「阿澤,這個院子有問題,我們還是走吧。」
周澤放下手機,打了個呵欠,老實說,他確實累了,但是鶯鶯不在身邊睡不著,明明身體和精神上都需要睡眠卻無法入睡才是最痛苦的。
「隔壁屋子,我剛剛聽到好多人在說話。」
林醫生繼續道。
「沒事,沒事。」
周澤擺擺手,
「你是昨天受驚了,多休息幾天就好了。」
其實,近距離和鬼物接觸之後,活人身上也難免受到一些影響,有點類似於感染上了一些類似的磁場,也就能看見聽見一些平時看不見的東西了,過陣子等磁場消散了,也就好了。
牛眼淚就是類似的作用。
林醫生拿起毛巾,幫周澤擦拭身體,周澤倒也是很享受,不過從手法上來看,林醫生伺候人的功夫確實沒鶯鶯好。
等擦拭好了,林醫生放下毛巾,咬了咬嘴唇,道:
「我沒有聽錯,如果你是心裡有數讓我不要多想的話,我可以不多想。」
周澤點點頭。
林醫生不再說什麼了,脫去了外套,也躺上了床,不過側躺在一邊,手臂枕著自己的頭。
從周澤這裡,只能看見她的背影,苗條卻不失豐滿的曲線,很是誘人。
其實,女人還是像這樣有點肉的,才更好看。
周澤繼續刷著手機,反正睡不著也無聊,要怪也只能怪老道那個坑貨,如果老道現在到了,有猴子的幫助,自己傷勢能恢復得更快一些。
老頭的膏藥效果確實也錯不,現在傷口位置還有些涼絲絲的感覺,但比起猴子的泥巴,還是差不少。
林醫生那邊的呼吸聲漸漸平穩,也不知道睡著沒睡著。
但慢慢地,隔壁的聲音開始越來越大,行酒令的聲音,吹牛比的聲音,甚至還有男的掐著嗓子唱黃梅戲的。
這種感覺,像是有人在隔壁擺放了十台電視機播放不同的節目。
周澤看見一側的林醫生身體一緊,一隻手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沒睡著,
而這種與一群那種東西當鄰居同時還要熟睡下去,對於她來說,也確實太難了一些。
周澤用手機角在床邊木板位置敲了敲,呵斥道:
「大晚上的,講點素質,別影響別人休息。」
周澤喊了一句後,那邊頓時消停了下來,鴉雀無聲。
周澤也就繼續玩手機,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反正手機一直連著充電線,也不怕沒電,到了後半夜凌晨兩點時。
周澤忍住不了,
其實他白天的時候就想了,
一直憋到了現在。
他看了看身邊依舊維持著側躺姿勢的林醫生,伸手撐住床的邊緣,準備讓自己起來,只是身上的傷確實有點重,周澤沒能撐得動自己,又「吱呀」一聲躺了回去。
林醫生轉過身,看向周澤,直接問道:
「想上廁所?」
周澤點點頭。
林醫生把周澤攙扶下了床,一起走出了房間。
四合院房間裡沒有馬桶,有一個廁所是在斜對角的位置,是一個單獨的小房間,農村的那種土廁所,上面是一個木質的架子, 方便人坐上去,下面則是一個坑或者一個大缸。
其實,這個老頭看起來並不缺錢,每個月的津貼估計都有不少,而且林醫生也曾被邀請去參觀過老頭的收藏室,裡面有不少很不錯的藏品,拿出去一兩件去外面賣一下都能輕鬆買一套房。
周澤一隻手扶著牆壁,另一隻手準備解開皮帶時,林醫生直接伸手幫周澤解開了皮帶。
這讓周澤有些意外,此時的林醫生真的就像是一個伺候生病丈夫的妻子一樣,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矯情。
周澤也就聽之任之了,慢慢地閉上眼,等著自己的水管被一雙柔荑取出,然後自己只需要打開閘門放水就行,結束後估計自己的水管還會被握住抖一抖。
然而,
就在這時,
一個很不友好的聲音傳來。
「需要幫忙麼?」
是老頭的聲音,
老頭半夜起來上廁所了。
林醫生剛蹲著解開周澤的皮帶,聞言,抬起頭,看向周澤。
周澤很想喊「繼續」「別停」,
但還是咬牙裝作很平靜地道:「讓他來吧。」
林醫生有些擔心,看著周澤。
「他總不能把我推進糞坑吧?」周澤笑笑,「我心裡有數。」
林醫生點點頭,走出了廁所,老頭走了進來。
「也算是趕巧了,人年紀大了,晚上睡得就不踏實了,老起夜,那玩意兒也有毛病了,比不上你們年輕人,老是尿頻尿急尿不盡。」
在老頭的幫助下,周澤方便結束,老頭用胳膊架住了周澤,背對著他,周澤正好可以解放雙手自己去開水龍頭,倒也避免了尷尬。
老頭攙扶著周澤走出了廁所,林醫生等在外面準備接過周澤。
周澤搖搖頭,「你先回去休息,我去老先生屋子裡聊聊。」
老頭聞言,愣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道:「中。」
這老頭跟老道差不多,各地方言輪著來,老道是年輕時走南闖北全國各地到處漂泊,估計老頭也是差不多,從年紀很小時就跟著部隊打仗了,口音自然也就雜亂了起來。
進了老頭的屋子,屋子有點小,因為有一張很大的黑帘子將這個房間給分割成了兩半。
周澤只看見老頭的一張床和一個茶几,這裡也就只能放這些東西了。
老頭把周澤安頓在了床上,給周澤泡了一壺涼茶。
「帘子掀開我看看。」周澤開口道。
「沒啥好看的,大晚上不適合看這些。」
「我想看看。」周澤堅持道。
「行,你想看就給你看看,其實,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老頭似乎也來了興致,站起身,走到黑帘子一邊,然後用力掀開了帘子。
這個動作,有點像是天安門廣場上升國旗的旗手升旗時掀開國旗的動作。
帘子掀開,
裡面露出了一個六個台階依次遞增的高台,而高台上,擺放著滿滿當當的靈位。
架子下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擺放著老黃酒臘肉等貢品,還有兩根香燭在那裡燃著。
「真熱鬧。」
周澤說道。
老頭很興奮,興奮地搓了搓手,道:「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看你小子順眼。」
這個您今天說了很多遍了。
「就想讓你到我家來坐坐,住住。」
老頭端起供桌上的黃酒,喝了一口,砸吧砸吧了嘴,興致越發高漲起來,手指著架子上的牌位,道:
「來,給你介紹介紹 。
這是我們陳連長,我那時候還小,只知道跟著大傢伙一起喊他陳連長,不知道他全名,犧牲在四五年,被鬼子山炮打中了,屍首都沒收拾全。可惜了,鬼子那一年就投降了,他沒見著。
這是王狗子,趙三全,五娃子,也是跟我一個班的,犧牲在挺進大別山的時候,我們團負責斷後阻擊的。
這是周粥,孫德才,秦良友,犧牲在淮安戰役上,那一仗,嘖嘖,打得慘烈。
這是趙鵬,孫志剛,翟大壯,葛樹峰…………他們犧牲在了朝鮮,美國佬的汽油炸彈知道不?我當時出去找他們時,他們都被烤熟了,娘的,哪怕是現在我都記得人肉烤熟了的味道,害得我之後十年都沒敢吃肉,當然了,那時候想吃肉也沒那麼容易。
這是朱厚全,這是………………」
老頭一口氣說了很多很多個名字,包括這些人犧牲在哪裡,當時和他在一個班或者在一個連等等,他都說得很詳細,這意味著對於這些死去戰友的信息,他一直牢記在心底,一直都沒有忘記。
而周澤坐在床邊,
不住地點頭,
有些尷尬,自己現在身上有傷,起不來。
其實,周澤算是看出來了,老頭看不見的,他看不見這個房間裡,其實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
大家或坐在地上,或靠在牆壁上,或坐在擺放貢品的桌子邊,或掏耳朵,或在看著什麼書,或在打著瞌睡。
每當老頭介紹到一個人的名字時,
那個人會抬起頭,對著周澤看一眼,憨厚地笑一笑,算是見過了,也算是認識了。
周澤也回應一個笑容,點點頭。
老頭介紹完了,嗓子似乎都有些啞了,拿起桌上的黃酒,又喝了一口。
「痛快,怎麼樣,後生,被嚇到了沒有?
我跟你說啊,就咱這個陣仗,就算是鬼差,他也不敢進這個門!」
「…………」周澤。
老頭長舒一口氣,嘆息道:「後生,我是真他娘的看你順眼啊!」
「…………」周澤。
「說了不怕你笑,就像白天我所說的那樣,老子我當年打仗也沒慫過,衝鋒也總是沖前面,但他娘的就是死不了,一直是身邊戰友倒下,有時候一場戰役下來,整個班就剩我一個了。
我也不懂為什麼我一直死不了,一直活到了現在,還活得挺好,隨便倒騰點古董啥的,就能來錢。」
「富貴命。」
周澤說道。
這是真富貴命,老頭如果不去當兵,去做生意或者做其他的,肯定也能起來,飛黃騰達。
「嘿嘿,去他娘的富貴命,老子我是看明白了,戰友們一個一個地犧牲了,就我沒死,是老天爺讓我活著,給他們安個家,讓大傢伙犧牲後,也能有一個可以聚一聚的地方。
以前喝不起酒,吃不起肉,現在條件好了,可以吃肉,可以喝酒,可以睡覺打呼嚕不怕第二天行軍,我活著啊,就是這個作用。」
周澤看著老頭,沒說什麼。
周澤也看著在場的滿滿當當的人,講真,這是周老闆第一次沒拿看業績的眼神看這些鬼魂。
「不怕你笑話,這幾年我年紀更大了,睡覺也睡不踏實了,所以每晚睡覺前,就弄點兒黃酒喝喝。
嘿,
這還真管用,
每晚睡著後,
我都能夢見以前的戰友們,大家一起坐在桌子旁邊,喝酒吃肉侃大山,
別提多痛快了,
就像是他們真的都住我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