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日,
零點二十分,
蓉城,
小雨,
微風3級。♨♜ 6➈𝔰卄Ǘ𝐱.匚O爪 💝♔
老街的冥店,已經關門許久,哪怕是附近的街坊鄰居,其實都不清楚這家冥店,到底是什麼時候開的。
因為不像是街邊的早餐店很多人每天都會去,也不像是服裝店那般,下班回家可以去逛逛,不買也可以試試衣服。
大部分人,寧願這輩子都不走入冥店去買東西。
自然而然地,在生活之中,對這家冥店,也就刻意地去忽略了。
當然,
它又是什麼時候關門的,
自然也就沒多少人在意了,只是偶爾經過時,發現店門居然是關著的,略有些意外。
有個胖子,每隔幾天都會開著警車停在門口,看著關著門的店鋪,抽幾根煙,然後離開。
老街里操持著最古老最熱情生意的髮廊小姐姐們為此真的是不堪其擾,每次都嚇得將剛剛請進自己屋子裡喝水的客人送出門去,
連水費,
都不敢要。
冥店隔壁按摩店也已經停業許久,據說老闆年前捲入了一起殺人案,雖然後來得到了清白,但家裡的事情太多,她也許久沒回蓉城了。
偶爾有老顧客過來,懷念著老闆娘的手藝,殊不知如果經常找她按摩,舒服是舒服了,但估計距離走進隔壁冥店選壽衣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近了。
生活還是這般的生活,
蓉城的大街小巷的茶館麻將館裡,寫滿的是輕鬆閒適。
這是一座悠閒的城市,也是一座會享受的城市,在寒冬剛去,夏日未至之際,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屬於自己的鼾聲之中,
愜意,
舒坦,
偶爾翻個身,
裹一層薄毯,
嗯,
繼續睡。
凌晨的老街,自然是沒什麼人了,除了幾處夜宵攤還在守候著不是很多的生意。
那家冥店,
卻亮著光。
光很暗,只能隱約可見,普通人,甚至看不到。
冥店裡,擺著兩排椅子,正中央的兩座椅子,一邊坐著長須男子,一邊則是坐著一位小女童,粉嫩可愛,是一個小蘿莉。
而下首的兩側,
有人穿著麻衣,長袖飄飄;
有人戴著高帽子,搖搖晃晃;
有人眼珠子對齊,時而轉動;
有人攤著大肚子,肥得流油。
他們臉上的胭脂味,就濃重得多了,甚至,顯得有些不真實。
無論他們是在笑,還是在掏耳朵,還是在鬧,總給人一種陰森的壓抑感,就像是寺廟裡的一百零八羅漢,哪怕他們的形象再憨態可掬,
作為一個成年人,也不敢去真的笑話他們。
仿佛冥冥之中在自己頭頂,就有著一雙眼睛,在盯著你看。
若是再仔細看,可以發現這幫人的衣著款式,其實和冥店一角里擺放著的那些紙人很是相似,就像是真的從紙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
很滑稽,
很可笑?
但真的是這種感覺。
所有人的唇邊,都帶著詭異的殷虹,像是刻意塗抹在唇上的胭脂,很是誇張,也很是刺眼。
賈寶玉說他最喜歡吃姐姐們嘴上的胭脂,但如果他看見這裡的胭脂,估計會直接嚇得魂飛魄散。
空氣中,
瀰漫著灰燼的氣息,
在在座眾人中間,有一個小火盆,裡面擺放著炭火,同時,架子上一疊疊冥鈔,自己會自動飛過來,落入炭火之中燃燒。
門口,站著一個女人,一個長發女人。
她微微低垂著頭,長發遮擋住了她的臉。
身材婀娜,體格風、、、騷,
是普通人看見她,估計會期待著她把頭髮散開好看看她的真容,誰都有對美麗的好奇心和追求。
不過,在座的所有人都沒這個心思,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女人……沒臉。
「還沒來。」
坐在小蘿莉隔壁的長須男子沉聲道,微微皺眉。
「讓大家再等等吧。」
小蘿莉說道。
長須男子點點頭,而後道:「護住元氣,儘量延遲我們在陽間逗留的時間。」
一張張黑色的符紙從長須男子的袖口中飛出,飄落在了四周。
在座的每個人都伸手接過一張符紙,貼在了自己的眉心,就連長須男子自己也給自己貼了一張。
一時間,
整個店裡萬籟俱寂,額頭上貼了符紙的人都不動了,仿佛被施加了定身法一般。
這讓他們看起來,甚至和冥店裡本就有的紙人,沒什麼區別。
小蘿莉起身,她手裡也拿著一張符紙,走到了無面女的面前。
無面女緩緩地抬頭,
「我的分身毀了。」
「一個分身而已。」小蘿莉不以為意。
「她是我留下來監視他的。」無面女提醒道。
「你說,等我回去之後,還會有他的位置麼?」
小蘿莉微微一笑,
「他只是暫時給我代班,幫我掌管一下地獄的鑰匙而已,一個通城,容不得第三個鬼差。」
「那我怎麼辦。」
無面女厲聲問道,
「沒有我,你們可引不到他過來。」
「通城鬼差加上我本就有兩位,其中一位已經瀕臨崩潰,這是我給你預留的位置。」小蘿莉伸手,抓住了無面女的發尖,「等這裡的事情結束,我會幫你安排一個身份,讓你在陽間逗留。」
無面女再度低垂下了頭。
「我很好奇一件事,你為什麼對那個傢伙那麼執著,他只不過是通城的另一位造就出來的玩物,哦不,是禮物而已。」
「禮物?」
無面女隱藏在長發下的頭乾笑了兩聲,
「在我看來,這件禮物,比你們在等待的人,更重。」
小蘿莉眼睛微微一眯,她能聽出來無面女話裡有話,這個誕生於黃泉路邊,怨念之潭裡的女人,存在了很久,自然也能知道更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哦,這樣看來,等我回去之後還得好好拷問拷問他嘍。」
無面女臉上的頭髮此時忽然散開,沒有面容的臉卻開始凝聚出一張女孩的臉,她的表情,很痛苦,像是在掙扎。
「她,你還沒控制得住麼?」小蘿莉有些意外。
「掙扎得很厲害呢。」無面女回答道,「意志堅定,比你們鬼差,不差的。」
小蘿莉微微一笑,伸手將手中的符紙丟入了炭火之中,
「終究是……沒有意義的掙扎而已。」
火光幽幽,
夜色幽幽,
炭火盆里迸濺出一串火星:
「吧唧」
………………
「吧唧!」
「吧唧!」
「吧唧!」
小雨之中的老街,帶著些許涼意,不是那麼平整的道路上,隨處可見小水坑。
一名身穿著衛衣的男子緩步行走在這條略有泥濘的小路上,
他的頭,隱藏在衛衣帽子之下,而他的身形,仿佛和這身後的黑夜,完全地融為一體。
「喵。」
在他身旁,
有一隻通體發白的貓咪,邁著優雅的步子,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一人一貓,
在昏黃的路燈下,拉出了兩道綿長的影子。
四周偶爾傳來風聲,
空蕩且幽幽,盤旋在老街的上方,經久不散。
男子的身形並不魁梧,但卻給人一種凌厲的感覺,他就像是一把無聲的刀,只要出鞘,就能把這黑幕給劈碎。
前面,有一個夜宵攤,攤主是一對夫妻。
今晚的生意,並不好,丈夫坐在旁邊不住地咳嗽,顯然是感冒了。
男子走到攤位邊,
老闆娘抬起頭,看見男子,笑了笑,道:
「好久不見了呢。」
「嗯。」男子應了一聲。
「喵。」白貓也應了一聲。
老闆娘開始做湯,魚滑湯,她知道他只吃這個。
在深夜,喝一碗鮮嫩的魚滑湯,是一種享受,歲月靜好,莫不如是。
老闆還在那裡咳嗽,見客人吃東西時皺著眉,以為是在嫌棄自己,只能歉然地笑笑,側過身去。
男子一愣,他知道老闆會錯了意,他吃東西,向來是這種表情。
只是今晚,有點冷,
否則對於進食這件事,他是能省則省,能忽略就忽略。
放下了碗筷,給了錢,男子轉身,向老街更深處走去,那隻白貓還是跟在他身後,不離不棄。
不管夜色再深沉,
人們總是能從中找到家的位置。
男子走到了冥店門口,駐足。
白貓則是竄到了台階上,它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位置。
是的,
熟悉的位置。
曾幾何時,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搬出一張椅子,坐在台階上,一動不動地曬著太陽。
隔壁的按摩店老闆娘還會調侃他像一個老爺爺。
目光微側,看向隔壁,她還沒回來。
有的人,走了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但也有人,走到遠處後,卻還在看著自己。
他以為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孑然一身,
哪怕他忽然在這個世界消失,也不會有誰注意到,喜歡孤獨的人,總是喜歡把自己染上孤獨的色彩以獲得更多的安全感。
正是因為有人在看著自己,
正是因為有人在在意著自己,
所以他才回來,
他需要一個交代,
給在意自己的人,一個交代,
同時,給自己一個交代。
走上台階,
來到門前,
他沒叩門,
這裡是他的家,他有鑰匙。
鑰匙孔插入門鎖的剎那,
門後的無面女長發猛地飄起,
小蘿莉像是小大人一樣站直了腰杆,
兩排椅子位置上所有人陰差額頭上的符紙瞬間消散,
大家集體睜開了雙眸,
看向了大門的方向!
「吱呀……」
門被從外面推開。
小蘿莉看著門外的人,笑道:
「終於抓到你了。」
男子微微搖頭,示意對方說錯了,
糾正道:
「不,
是我,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