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姝被男人這副模樣給嚇了一跳。
她好心地從一旁的茶几上抽過幾張紙巾,遞過去給對方,「您沒事吧?」
男人接過她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眼淚,隨即滿眼通紅地盯著她,那表情,深情得像在看他自個的戀人。
商姝被盯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很少被人這般盯著,她感覺渾身不自在。
好在男人有所收斂。
大概是知道自己失態了,男人朝她歉意地笑了笑,「抱歉,你長得有點像我初戀情人。」
商姝猜到了。
「您一定很愛她吧?」
商姝說。
「我不配愛她。」男人滿是內疚地說。
「嗯?」商姝面露茫然。
男人苦笑,「我把她忘了整整二十多年,若不是前陣子,我突然出了一場意外,摔到腦子,記起過往,我……」
男人說著說著,竟哽咽了起來。
失憶這種事情,商姝只在電視劇里看到過,她沒想到,現實也有。
她有點同情地看著男人。
分別二十多年,只怕對方早已婚嫁了吧。
難怪他會失態成這樣。
商姝並不善於安慰人,看著男人如此傷心難過,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只有靜靜地陪伴對方,聽他訴說苦楚,當個聆聽的樹洞。
好在男人也沒有emo太久。
他擦乾眼淚,儒雅一笑,「抱歉,讓你見笑了。」
「不會。」商姝搖頭。
她確實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
為了防止男人繼續悲傷下去,商姝不由轉移話題來緩解氣氛,「不知您想買一幅什麼樣的蘇繡品呢?」
「我初戀也是一名繡娘。我初見她的時候,她就坐在荷花池邊的涼亭里,端莊賢淑地繡著荷花。」
男人問,「不知你這,有沒有荷花繡品。我想買一幅荷花繡。」
荷花蘇繡品,商姝這裡自然是有的。
「請隨我來。」商姝一手搭在腹部,一手優雅地做出請的姿勢。
男人微微頷首,跟隨商姝一同前往另一邊的展覽區。
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蘇繡品,有山水,有人物,更有鳥語花香,處處透著非遺文化的美,叫人驚嘆不已。
商姝原本是想要帶男人去看另外一幅價值百萬的荷花繡品的。
但男人卻在她母親的遺作《定情》跟前停了下來。
《定情》是一幅荷花繡。
上面的荷花被繡得嬌艷欲滴,就連荷花以及荷葉上的露珠,像是剛滴上去的一般,極其的逼真。
商姝只知道這幅繡品是自家母親和她那位負心漢渣爹的定情之作。
二十幾年前,別人曾出百萬的價錢買這幅繡品,她母親也不肯將其賣出去。
母親過世後,這幅繡品就被自家外婆珍藏了起來,外婆去世後,就由商姝將其掛在展覽廳里,供人欣賞。
見男人站在自家母親的遺作跟前逗留不走,商姝忙道,「抱歉,這是我母親的遺作,只供展覽,不售賣。」
「這幅繡品的繡制者是你母親?」
男人偏頭看向商姝,前面剛哭紅的眼眸,此刻又開始泛起了淚光。
「是的。」商姝不明所以,卻還是點了點頭。
「你爸爸是……」男人神情有些激動。
商姝面容稍微冷了些許,「我沒有爸爸。」
男人一愣,而後他的眼眸倏地通紅了起來,「這樣啊,沒有爸爸啊。」
他眼眸頗為深意地看著她,似有感慨,「看來你挺恨他的。」
商姝垂眸,語氣聽不出任何痛恨之意,仿佛對方於她而言,不過就是一個未曾見過的陌生人,「一個拋妻棄女的人,不值得我恨。」
男人面容僵了僵,「或許他是有什麼苦衷的呢?說不定他跟我一樣,是因為失憶了呢?」
商姝驀地抬眸看向男人。
她定定地看著對方,清澈明亮的眼眸透著幾分精明的打量。
男人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怎麼了?」
商姝搖頭,「沒事。」
「不是說要帶我去看荷花繡嗎?走吧。」
男人見氣氛僵持住,主動緩和起了氣氛。
商姝頷首,「這邊。」
她將男人帶到她原先要推銷給對方的那幅荷花繡上。
無論是色彩搭配,還是針法繡制,這幅荷花繡都稱得上是精品。
可跟商母的那幅荷花繡相比,要遜色許多。
畢竟商母那幅荷花繡有二十幾個年頭了。
在二十幾年前,一百萬,可是相當於如今的千萬。
足以可見,那幅繡品,有多出色。
雖然沒有商母那幅作品令人驚艷,但男人還是將其買走了。
送走男人後,商姝回到繡棚前,卻遲遲沒有動針。
*
陸淮安來接商姝回老宅吃飯,卻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不由蹙了蹙眉,「怎麼心不在焉的?發生什麼事了?」
商姝搖頭,不習慣與人說心事,哪怕這個人跟她一同生活了十二年。
見商姝不說,陸淮安也不好多問。
兩人一起回到老宅陪陸老夫人吃飯。
陸老夫人今日心情特別好,她養的貓咪生的後代懷孕了。
商姝和陸淮安一進來,就看到陸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兩人對望了一眼,商姝走了過來,「奶奶,您今天心情不錯嘛。」
「咪咪的曾孫女懷孕了,我啊,高興。」陸老夫人握住商姝的手,笑得眼角滿是皺紋。
咪咪是一隻暹羅貓,是陸老夫人二十年前就養的寵物貓,幾年前,咪咪因為壽齡到了,去世了。
陸老夫人便再也沒有養過貓了,而陸老夫人口中的咪咪曾孫女,是咪咪最後一胎生的孩子的孫女。
目前貓咪四代都在陸老夫人一親戚家裡養著。
商姝聞言面上掠過一絲詫異,「咪咪曾孫女都懷孕了啊?」
「是啊。剛查出懷上的。」大概是有感而發,陸老夫人看著商姝的肚子,眼底滿是期待,「咪咪曾孫女都生小寶寶了,姝兒啥時候給奶奶生個小曾孫?」
「我……」商姝沒想到陸老夫人會問這麼一句話,她真的不擅長騙人,一時之間,她沒法給陸老夫人一個肯定的回應。
陸淮安走了過來,他一把攬住商姝肩頭,笑意融融地說道,「奶奶,等辦了婚禮,我們就要孩子。」
商姝下意識看向陸淮安,他朝她一笑,商姝抿唇。
「好好好。」陸老夫人見孫子對商姝愈發上心,笑得更加開心了。
她握著商姝的手,滿是愛憐。
商姝看著老人家,笑容不怎麼走心。
回繡坊的路上,商姝忍不住說,「你為什麼跟奶奶說明年就要孩子?」
給了老人家期待,卻無法實施,商姝覺得挺不好的。
陸淮安將跑車停靠在一旁,他轉頭看向商姝,「商姝,我們明天去真把結婚證領了吧。」
商姝愕然,「什麼?」
「我和宋昭月分手了。」陸淮安伸手過來握住商姝的手,「我們以後做真夫妻。」他用的陳述句。
商姝靜靜地盯著陸淮安瞧了片刻,隨即笑了笑,她眼底並無什麼笑意。
那笑帶著譏諷。
商姝把手抽了回去,「陸淮安,我這不是垃圾回收站。」
「憑什麼你說領證就領證,說做真夫妻就做真夫妻?」她面容多少帶了些許冰冷,對陸淮安一副好似他一回頭,她就一定會接納他的態度感到窩火。
「我不會和你領證的。」她拒絕得很果斷。
陸淮安問,「為什麼?」
頓了頓,他試探地又問了句,「你愛上江厭離了?」
商姝覺得他腦子有病,「我不跟你領證關江厭離什麼事?」
「在沒和他攪和在一起時,你那麼期待與我做真夫妻,如今我願意與你做真夫妻了,你卻拒絕了。商姝,除了你愛上他了,我想不到其他原因。」他眼底隱隱帶著火氣,似乎在怪她移情別戀。
商姝好笑地說,「為什麼不能是我不愛你了?」
「什麼?」陸淮安愣住。
商姝看著他,「陸淮安,我不同意和你領證,和旁人無關,我只是不愛你了,所以不願意再委屈我自己。」
陸淮安死死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見她眼中真的再無一絲愛意,他眼眶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起來,「我不信,你愛了我十一年,怎麼可能說不愛就不愛了。」
陸淮安有想過商姝會因為在他這得不到回應而移情江厭離,卻沒想過她會徹底不愛他了。
商姝的不愛比她移情別戀江厭離還要打擊陸淮安心靈。
陸淮安解開安全帶傾身過來握住商姝的肩頭,不死心地追問,「才五個月不到的時間,你怎麼就不愛我了呢?」
商姝望著他英氣桀驁的臉龐,輕扯了一下唇角,「對你來說,可能只是四五個月的時間,但其實早在你和宋昭月交往的時候,我已經在試著放下你了。」
她端詳著他那張曾讓她極其迷戀過的俊容,回憶起過往的種種,心底還是不可避免的感到苦澀,「在你把宋昭月帶去我們的婚房,在我親手挑選的婚房上上床時,我對你便徹底心死了。」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我帶宋昭月去我們的婚房上床?」
陸淮安死死地擰著眉頭,明明她說的字他每個都認識,可組合在一起,他怎麼就聽不懂呢。
他何時帶過宋昭月去他們的婚房上床了?
「領證前一天晚上,我去過婚房。陸淮安,你沒必要不承認。」
商姝沒想到陸淮安會裝傻充愣。
「我沒做過的事情,你讓我怎麼承認?」陸淮安語氣滿是冤枉與納悶。
商姝見他不承認,不由譏諷道,「我親眼所見,當晚宋昭月就坐在你身上,你難道要說,你們當時只是在玩過家家?不是在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