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姝並未全然妥協。
倘若在兩人坦誠交流、她耐心陪伴江厭離治療的過程中,他仍堅守不婚的立場,那麼,商姝會決然選擇與他分手。
她可以孤獨終老,但絕不願無名無分地伴隨某人一生。
無論世人指責她不夠深情,還是嘲笑她過於固執,她都無所謂。
她無法忍受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度過餘生。
「你沒犯糊塗就好。我總覺得,如果一輩子就這樣不結婚地過下去,難免會惹人非議。而且,你們不打算要個孩子嗎?如果沒有領結婚證,你們的孩子可就成了所謂的『私生子』,這傳出去,恐怕不太好聽吧。」
即使江厭離提出了用財產來作為保障,任初微依舊覺得這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有句老話說得好,有錢難買心安。
更何況,誰又能保證拿了這筆錢後,能否平安地花掉呢?
男人愛你時,他願意為你付出一切,可當他的心變了,誰又能保證他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呢?
人還是不能太天真。
再說了,江厭離原生家庭的錯誤,憑什麼要讓她家姝姝來買單。
任初薇始終認為,如果江厭離真的愛商姝,就應該勇敢地走出原生家庭所帶來的影響,努力為商姝創造一個美好的未來。
而不是讓商姝妥協、遷就他的不幸。
這點上,任初薇就覺得宋知讓做的很好。
宋知讓清楚他再也平衡不了她和他母親之間的關係,他沒叫她忍讓,也沒讓她委曲求全,反而很乾脆地還了她自由,讓她無需再忍受沒完沒了的婆媳之爭。
他選擇一個人被折騰,將她推出了漩渦中心。
想到宋知讓,任初薇眼眶不由一熱。
她的宋醫生,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吶。
可惜他們之間,緣分淺了點。
「嗯。」任初微的考慮,也正是商姝心中所慮。
任初微步入浴室,目光落在鏡中那個略顯凌亂的自己,「我先洗漱一番。」
商姝輕聲回應,「好。」
掛斷電話,商姝轉身,只見江厭離正靜靜地站在病房門口,他的目光深沉,仿佛藏著千言萬語。
江厭離的面色有些陰沉,商姝猜想他恐怕已經聽到了她的那番話。
她沒有迴避,也沒有打算遮掩什麼。
她徑直走到他面前,開門見山地問,「都聽到了?」
江厭離喉嚨里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低沉,「名分,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商姝輕輕一笑,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
她親昵地挽住他的手臂,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被人議論了私生女的身份十幾年,聽過太多的冷嘲熱諷。我並不是非要那張紙來證明什麼,我只是……不想再聽到那些聲音了。」
她輕輕地側過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憂慮,凝望著他,「你憂慮婚後的我會有所改變會拋棄你,但我何嘗不惶然自己無名無分跟著你,會步上我養母的後塵,重蹈她的覆轍,被你棄之敝履。」
江厭離突然握住她的手,強調,「我不會。」
商姝抬手與他十指相扣。
「可我不會因為你的保證,就心安啊。就像你恐懼進入婚姻後,我們會像你父母那般感情破裂,走向陌路,我也會恐懼長久與你這樣下去,會被你像丟垃圾一般地丟棄。更重要的一點是。」
她緊扣著他的手,低聲道,「我會在意世人的眼光,會在意他們不斷地追問,問我為什麼還不與你共結連理。
那些質疑,那些揣測,會像無形的枷鎖,讓我喘不過氣,最終可能會化作無名的怒火,波及你。你看,逃避婚姻,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感受到江厭離握著她的手愈發使勁,商姝頓了頓,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
「反之,如果我們選擇結婚,那些質疑和猜測都會化為烏有。我們的關係會更加穩固,外界的眼光也會變得寬容和祝福。這樣,我們才能真正地走向未來,無畏無懼。」
她突然把手抽出來,然後把江厭離的臉的轉向她,讓他的視線與她對上。
她的雙手溫柔地捧住他的臉頰,聲音如六月的微風般輕柔,「江厭離,婚姻並非你想像中的那般可怕。
我知道你可能在其中受過傷,但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為你撫平那些傷痕。然而,在治癒你的同時,我也必須確保自己不會陷入泥沼。」
商姝輕輕地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個吻,眼中滿是深情地凝視著他,「江厭離,我的嫁衣已經繡好了。我真誠地希望,有一天能夠穿著它,成為你的妻子。」
她深深地注視著他,眼神中充滿了鼓勵與堅定,言語中透露出無比的溫柔,「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我們再試一次,好嗎?一起努力,去克服那個困難。」
江厭離遲疑了一下,「如果我又失敗了……」
江厭離的目光在她美麗的臉龐上流轉,上次的失敗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上,讓他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商姝捧著他臉頰的手微微使勁,「江厭離,沒有如果,你必須做到。你忍心讓我獨自面對別人的議論嗎?你忍心真的失去我嗎?」
「別總憂慮婚後我是否會離你而去,你該考慮的,是若不與我結為連理,我此刻就可能棄你如敝屣。江厭離,我心底對你情深意切,但我亦珍視自我至上。我不會因你原生家庭的陰影,而犧牲我本應光明磊落的人生。你若無法滿足我之所求,恐怕我只能狠下心來,將你視作過客。
你不應一味期待我為你讓步,而應思索,如何讓我找不到離你而去的理由。在這紛擾世間,唯有你能給我安寧與溫暖,我才會緊緊握住你的手,不離不棄。」
「你對婚姻的恐懼源於你對我的不信任,我不會因為你的疑慮而遷就你,更不會因為你對我的不信任而體諒你。」
「江厭離,你沒有後路,擺在你眼前的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成功。我在成功的盡頭等你,想不想我們一直在一起,就看你心夠不夠堅定,如果比起現在失去我,你更怕日後我會拋棄你的話,那麼我無話可說。我們之間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分道揚鑣。」
商姝的言語和神情都在告訴江厭離,他只有這一次機會,不好好抓住,他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他看著她,眼底裹著幾分委屈以及不平,「你當初若對陸淮安能有如今對我這般的理性果斷,你也不至於在他身上蹉跎十年。」
「你是不是想說,我沒有愛他那麼愛你?」
商姝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江厭離沒做聲,但算是默認。
她可以容忍陸淮安腳踏兩船,仍舊對他一心一意,他不過是無法給她名分,又不是要娶別人,讓她做見不得光的三。
他們除了不領證結婚,和普通夫妻沒什麼兩樣的。
這就是所謂的吵架拿前任說事?
商姝嘆息,「因為陸淮安身邊有陸奶奶,我對他的遷就和忍耐,大多是看在陸奶奶的面上的。如果不是陸奶奶突然懇求我和陸淮安訂婚,我估計早就把他拋之腦後,不知他姓啥名誰了。」
她看著他,「江厭離,我對你的容忍,要比陸淮安多了,至少他能束縛住我那麼久,靠的是陸奶奶對我的養育之恩和我對老人家的感激之情。」
「而你沒有任何束縛住我的籌碼,僅僅只是三言兩語,就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你降低底線。」
「明知陸奶奶對你江家有怨,可我還是沒能抑制住對你的喜歡,放任自己愛上了你。」
「在你與別人談婚論嫁期間,還與你牽扯不清。」
「我雖口上說著與你保持距離,不想知三當三,可答應等你的時候,何嘗不是已經知三當三了。」
「我只是比那些插足別人婚姻的人高貴那麼一點點,覺得自己不在你婚姻期間行任何插足之舉就不算插足,可我給了你希望,你就不會和對方好好經營婚姻。我明知自己的行為有可能傷害到別人,我還是答應了你。」
「江厭離,我不是沒有為你退讓過的,我已經快要退到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下賤沒底線的地步了。」
「這一次,我想站在高台與你相愛,而不是跪在谷底,等你屈尊下高台來愛我。」
商姝的聲音逐漸低沉,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斤的重量,壓在江厭離的心頭。
她的語氣分明沒有一絲抱怨,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委屈的表情,可卻讓江厭離宛如被人當頭一棒。
他習慣性拿她愛陸淮安的表現來評價她是否愛他,卻忘了他不是陸淮安。
而他也因為她曾經對陸淮安的卑微之舉,刻板地認為,她也該這般卑微地愛他才是真的愛他。
這一刻的江厭離宛如被人點醒的夢中人。
他終於意識到商姝在這段感情里,有多卑微,多委屈。
他一直在讓她受委屈,卻還怪她不愛他,不肯為他退讓。
她明明愛得那麼卑微,可他卻絲毫未覺,還想繼續委屈她。
他真是,該死。
江厭離抬手用力抱住商姝,將臉埋進她頸窩,「這一次,我不會再失敗。」
商姝抬手回抱他,嘴角輕揚了起來,「祝你成功,也祝我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