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街道,路邊報亭老人家開著收音機,昏昏欲睡的半寐著。
裡面的天氣播報女聲很是甜美,預告著今夜恐怕有暴雨。
眼下到了秋季,金黃色的楓葉鋪滿了整個街道,好在這個城市入冬晚,秋季適宜的天氣總能持續好一段時間。
林子鳶穿著茉莉素色旗袍,單手撐著雨傘,路過這片街道的時候不小心被飛馳而過的汽車濺到了零星泥點。
她低頭看了眼,眉頭也只是輕微蹙了下,然後便快步回到了店內。
——鳶·尾。
這是她的私人旗袍店內,店內有幾個幫忙的學徒,見她回來,趕緊從她手中接過雨傘,瞥見她那雙本該一塵不染的鞋子上沾染了一絲泥點,有些心疼的說道:
「外面下的很大?」
「不大,聽說晚上才會有大雨。」林子鳶順勢彎腰進門,身形款款,看起來有些別樣的風情。
她才剛進來,外面的天色便一下子昏暗下來,似乎在為晚上的暴雨造勢。
回頭一看,竟然有了一絲「黃花庭院,青燈夜雨,白髮秋風」的味道。
屬實讓人有些惆悵。
成月靈翻看著手中的本子,嘟囔說道:「這個月已經是那個小模特第二次在這裡定製旗袍了……」
旁邊的衛樂逸笑著調侃道:「怎麼,你還學會了以貌取人的毛病?」
「哪有,只是好奇這小模特怎麼這麼有錢。」成月靈臉紅了下,趕緊解釋道。
林子鳶這家旗袍店主打的是高級定製,一般都是名媛圈子裡面的闊太太和千金小姐才有閒情雅致來定製,亦或者是對於旗袍格外鍾愛的人群。
可是眼看著那個小模特並不是多麼熱愛的模樣,之前來了一次,對於旗袍知識狗屁不通,完全就是在胡亂湊熱鬧。
成月靈心裡腹誹。
那個叫做程芯的小嫩模明顯就對老闆娘更加感興趣。
那次以來,她在她身上來回打轉了好幾圈,顯然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林子鳶的電話響了。
打電話來的是顧奕葉,她多年的好友。
那人在電話裡面轟炸半天,把自己的情緒徹底宣洩完之後,忽然發現這邊沒了動靜。
「喂,子鳶,你在聽嗎?」
「我在。」
待聽到友人的聲音還算是淡定,顧奕葉這才稍微鬆了口氣,「本來我也不想這麼早的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你,但是圈子裡面現在已經傳開了,我真的是忍無可忍了……」
「葉子,我知道。」
這下子輪到顧奕葉啞口無言了。
「你知道?」
「對。」
「什麼時候?」
「三天前。」
想了又想,顧奕葉還是開口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沈梁州在圈子裡面也算是優質富二代,模樣俊挺,國外留學回來,喜歡的他女孩兒也不在少數,可是這些年沈梁州也算是潔身自好,沒有什麼緋聞傳出來。
就在大家以為這二人沒準會修成正果的時候,沈梁州和小嫩模廝混在一起的事情一下子傳開了。
首先把這事兒傳開的還是田飛文,他是沈梁州的死對頭。
當天在五星級酒店面前偷拍到二人開.房的照片,轉頭就把照片發到了小群裡面,還調侃的說道:「沈公子好興致,佩服。」
圈子裡面根本就沒有藏得住的消息,傳來傳去,所有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林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這麼一鬧,雙方都不好看。
林子鳶給沈梁州打電話的時候他大概還在國外,語調聽起來有些匆忙,「子鳶,你聽我解釋。」
林子鳶語氣淡淡。
「不用解釋了,如果沒有調查清楚,這個電話我也不會主動給你打。」
沈梁州沉默許久,然後在掛斷電話之前,咬牙說了句,「你等我回去,馬上。」
林子鳶自然沒有時間去等他回來解釋,她單方面選擇跟他分手,拉黑了他的所有聯繫方式。
所以,這場戰役完全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林子鳶淺笑一聲,「分手了。」
聽到這個回答,顧奕葉才放心下來,「這才對,一次不忠終生不用,離開了他沈梁州,你肯定還會有更好的。」
如今再聽到這個名字,林子鳶都有些生理性的厭惡。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回道:「好了,不說他,都已經翻篇了。」
到了晚上。
林子鳶早早就回家,防止被暴雨困在店內。
一到六點,一場大雨便痛快的下了起來。
這座城市被濕潤的空氣包圍,楓葉落下,等待著來年的繁衍更替,更像是一種新生。
她到家沒多一陣,門外便傳來了有些粗暴的拍門聲。
縱使還沒看,但她心裏面也有些預料。
果然,一打開門,就渾身都被淋得透濕的沈梁州。
他從國外一回來就趕緊給林子鳶打電話,但奈何怎麼也聯繫不上。
後來他又拜託中間朋友去溝通商量,誰知林子鳶誰的面子也沒給,只是宣稱自己跟沈梁州早已分手。
沈梁州萬念俱灰,今日多喝了幾杯酒還是忍不住來了她這邊。
眼見著沈梁州被雨打濕,像是只可憐小狗的模樣,林子鳶不可抑制的想到了當年他也同樣是如此一番模樣的站在她家門口。
她那陣子出了車禍,家裡面又出了一些事端,整個人的運氣都不大好。
沈梁州連夜去寺廟給她求了護身符,又在路上遭遇堵車,乾脆跑到她家門口,有些青澀的俊朗面孔帶著微微的羞澀,看向林子鳶的時候,眸子裡面滿是她的倒影。
「子鳶,我向佛祖許願,有我護在你身邊,願你一世順遂。」
當年的承諾聽起來格外真誠,如今再回想起來只讓人感覺啪啪打臉。
沈梁州路上似乎是摔了一跤,往日紳士模樣也不復存在,褲子上多了些泥痕,看向林子鳶的時候眸子裡面只有無盡的悔意,「子鳶,真的不能再跟我好好談談嗎?」
「不能。」
沈梁州有些無力的解釋道:「那天晚上我真的是喝多了……如果不是喝多了,我也不會做出那樣的混蛋事情,我對她根本就沒有感情。」
「喝多了。」林子鳶輕聲琢磨著他這話,似乎是感覺有趣,「喝多了之後你能做的事情倒是有很多,還包括給她報銷兩套旗袍的高額費用?」
聽到這,沈梁州的臉色徹底難看起來。
林子鳶不願再與他廢話,神情淡漠下來。
「沈梁州,在你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就證明我跟你再無可能,如果你還打算給自己留幾分面子,今後就別來糾纏了,這樣對我們彼此都還算是好看。」
門關上,外面雨勢似乎又大了幾分。
林子鳶抹掉幾滴手腕上剛才飛濺進來的雨珠,準備往前走去。
二樓的樓梯處,高夢雲大概是聽到了一些聲響,問道:「剛才門外的人是不是梁州?」
林子鳶:「是。」
高夢云:「聽說你們兩個人分手了?」
林子鳶輕笑一聲,「您消息倒是靈通。」
高夢雲皺著眉頭,看起來像是不大高興,「你也太意氣用事了,梁州這麼優秀的男人你之後想要再找哪裡還容易,且不說這些年他為家裡面做的貢獻,對你也是盡心盡力,你這樣有沒有為家裡面考慮過。」
林子鳶聲音平靜,單回復了一句,「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了。」
高夢雲糾結許久,只是落下一句話,「那你爸爸的公司你就不管了?」
說完這話,她像是有些意氣用事的離開了。
林子鳶抬眸看了眼。
她能理解高夢雲的不悅,就像她能接受這個家庭完全模式化的接觸方式。
如果沒有沈梁州這些年的幫忙,爸爸的公司大概也不會堅持到現在。
若是分手,沈梁州肯定不會再幫助林氏,沒準還會刻意刁難幾分,到時候林氏的地位自然岌岌可危。
林子鳶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後果,但對於分手的決定,她不後悔。
果然。
沒過幾天,她就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消息。
看樣子應該是沈梁州新換的號碼。
——【子鳶,離開我,你找不到比我更合適的人了。】
林子鳶沒回復他。
她想,感情從來都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就像沈梁州過去那些日子表現出來的愛意如今也能如同泡沫一般通通消散,就像沈梁州所說,她可能確實找不到更合適的人了。
但她也不準備和他沈梁州將就。
感情如同過往雲煙,風一吹就散了,她也同樣不抱希望。
這樣風平浪靜的日子又過了一禮拜。
林子鳶當時正在家中吃飯,司機來了消息,說是家裡有人進了醫院沒辦法去接林總,電話裡面很是不好意思,連三道歉。
高夢雲應了一聲,掛斷電話後對林子鳶說道:「你今天開車來的吧?」
「對。」
「司機那邊出了點事情,你要不去接你爸爸一趟?」
林子鳶已有幾分飽腹感,於是點頭應道:「好,我去接他。」
林偉燁算是白手起家,自然比不過那些幾代人努力出來的大家族,這些年也稍微的站足了腳跟,公司也一天比一天壯大。
只不過他需要處理的事情依舊很多,酒局也不見少。
林子鳶開車差不多二十分鐘,到了飯店外。
此刻天色漆黑,瑰色紅色木質大門彰顯著貴氣,一旁鑲嵌著繁複精緻的花紋。
裡面有侍者接應,林子鳶輕微點頭,便走了進去。
這裡單間設計巧妙,每一處都是獨立的房間,兩旁鮮花圍繞,古色古香中帶著木質調的沉迷香氣。
她剛跟父親通過電話,大概五分鐘之後他便會出來,所以林子鳶在這裡提前等候。
就在安靜之際,隔壁一房間忽然出了聲響。
原來是有人從裡面走出來。
林子鳶不由自主的回頭去看。
男人五官生的極好,清冷俊美。
他身形頎長,似乎天生就帶著矜貴之氣。
他似乎是出來透氣,點燃了一根香菸,修長白皙的手指拿著香菸的動作更像是藝術品一般,動作慵懶卻是極好看的。
林子鳶甚至有短暫的失神。
她之前總是認為沈梁州算是好看的。
但如今一比起來,沈梁州那樣清朗的外表在這樣的男人面前多少還是有些遜色了。
他縱使不說話,在那裡都有些壓迫感。
裊裊的白色煙霧從他唇中噴薄而出,籠罩住了男人俊美的臉孔。
院內只有林子鳶一人。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
男人視線輕輕瞥過來,沒多說話,只是彈動了下手中的菸灰。
林子鳶手指忍不住縮緊了下。
就在這時——
她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林偉燁本來是看到林子鳶想打個招呼,結果他轉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抽菸的沈思遠。
他眼眸中立刻閃現出驚喜,然後快步走過去,有些殷勤的說道:
「沈先生。」
「你今天怎麼在這裡。」
沈思遠縱橫商場多年,無論遇到什麼人都算是遊刃有餘。
他見到林偉燁,嘴唇輕微勾勒下,掐滅了手中的煙,低沉道:
「談生意,出來透透氣。」
林偉燁趕緊招呼著林子鳶,說道:「子鳶,過來跟沈先生打個招呼。」
林子鳶微微抿唇,還是聽從父親的話上前走了幾步。
她眉眼有些微垂,只是禮貌的說道:「沈先生好。」
沈思遠不知有沒有注意到她的招呼,骨節分明的手指鬆動了下襯衫的袖扣處,動作散漫卻又透露出無可救藥的禁慾感。
他睫毛垂了下,看向林偉燁,不動聲色的邀請道:
「林先生要不要進去和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