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財神有驚無險渡過雷劫,恢復真身,而因此事聚在蓬萊的人,也因為各自領地的事,陸陸續續離開。

  余瑤算是最後一波離開的。

  琴靈和凌洵先走一步,墨綸緊隨其後,伏辰一直守在天淵,就連尤延,也先回了一趟鄴都。

  原本余瑤是打算跟著琴靈去魔域的,但顧昀析臨時說蓬萊還有事情沒有解決,只能再等兩三天,這兩三天,剛好蒲葉回一趟西邊交代事情。

  余瑤與琴靈相約,等這邊事了,就啟程前往魔域,在那裡住一段時間,順便幫忙準備百花會事宜。

  蓬萊島又一次恢復了寧靜。

  顧昀析連著三日修煉,眼睛都沒睜開過,余瑤閒得無聊,就去找扶桑和渺渺聊天。

  這日,她讓扶桑幫忙算了一卦,關於雲燁生死的。

  「怎麼有半邊是亂的?」

  卦象出來,余瑤蹙著眉,有些難以理解,她蔥白的手指點在卦象左邊,不解地問。

  卦象這塊,她只懂一些皮毛,多的看不出來,只是這亂象太惹眼,她一瞥,就記起來有古書上特意描寫過這一段。

  扶桑用筆尖點上墨,在一邊米白的紙上畫了幾個繁複的圖案,凝眉,聲音依舊清和:「確實有一半是亂的,亂象代表著未知,也代表著外力干預,另一半的卦象上,他有生死大劫,後逢貴人相遇,另有機緣,本應該是大好的前程,與你相遇之後,成了亂象。」

  「就是說,他沒死,還另有機緣,而我有一天,會與他再次相遇?」

  余瑤光是想起這個名字,就覺得心裡堵著一口氣。

  「也可以這樣說。」

  扶桑安慰她:「放心,雲燁乃至整個天族,都無人敢再將主意打到你頭上來了。」

  余瑤牽強地扯了扯嘴角,道:「我有個猜想。」

  扶桑凝神聽她細說,就連渺渺也安靜下來,偏著頭看她。

  「上霄劍之下,他肉身寸寸湮滅,利用秘寶或者秘術,一縷元神逃走。」

  「眾所周知,肉身被毀,元神受創,這是重創,沒有奇緣或者貴人搭救的話,便只能苟延殘喘,躲避天光,基本再無出頭之地,他脫困之後,首先想到的,應該是回天族修養求助。」

  「那個時候,天族自身一堆么蛾子,自保尚且不能夠,忙得焦頭爛額,怨氣全部都往雲燁身上撒了,他稍微有點腦子,就知道不能回去。」

  「那麼,第二個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可以依靠的人或者地方,是什麼?」

  余瑤條理清晰,一句一句娓娓道來,只是話越到後面,越帶著深重的寒意。

  「你的意思是,錦鯉族。」

  這樣淺顯的問題,渺渺率先就回答了。

  說起錦鯉族,余瑤有些頭疼。

  錦鯉族族群子嗣不豐,多少年的繁衍下來,人數也才堪堪過千,還多是老弱,頂用的青壯年都被天族拉上,在九重天與十三重天的戰役中充當了炮灰,原本就只靠錦鯉族族長撐門面的錦鯉族更顯落魄。

  但也是經此一役後,無人再敢小覷錦鯉族。

  因為他們好似有一種十分奇特的能力,能夠召喚天道之力。

  這得多可怕。

  「錦鯉族聖女擁有堪比族長的權勢,且還能繼承族內先祖的所有力量,一旦定親,則有著至高無上的話語權,基本上,歷任錦鯉聖女,都能夠成長為一方巨擎,保族人萬年無憂。」

  所以兩界戰爭,錦鯉族族長都出面了,聖女溫言卻從始至終,面都沒曾露一下。

  「溫言發話,收留了雲燁,且給了他脫胎換骨的大造化?」

  扶桑問,轉念一想,又道:「眼前來看,這種猜想無疑是最合理的,但就是有一點,我這些天翻閱上古典籍,查了無數的資料,也沒有弄明白,錦鯉族到底何來的能力召喚天道?」

  余瑤抿了抿唇,思忖半晌,道:「這件事,我這裡,倒是有點眉目。」

  她看了扶桑一眼,眼神十分認真,「這件事,我是結合六道錄和顧昀析的話語推測出來的,准與不准,都不好說,我是想等他出關再問的。」

  「你既然都開了這個口了,想必是有些把握的,說說看吧,錦鯉族的事情不查明白,我總不踏實。」

  扶桑掖袖,給她倒了杯竹水,不急不忙地道。

  「六道氣運,你有聽說過嗎?」

  余瑤問他。

  扶桑細細想了一下,而後搖頭:「未曾。」

  「六道氣運這個詞,出現在六道錄的最後面,重要程度與顧昀析不相上下。」

  扶桑面色凝重起來:「與錦鯉族有關?」

  余瑤點點頭,又搖搖頭,下意識地壓低了些聲音,說:「六道氣運,與六界其他生靈無關,它只為十三重天服務,或者更具體一些,它只為我們十人而生,這也是其他人,不論修為到達何種境地,也無法成神的原因。」

  聽到這裡,扶桑皺眉謹慎地看了看左右,哪怕知道蓬萊島不可能安插進別人的探子,也還是小心為上,他抬手,布了一層隔音結界後,才對余瑤道:「瑤瑤,你接著說。」

  「六道氣運一分為十,十就是個固定的數字,無法增多,也不會變少,從我們幾人出世的那一刻,它就一直伴隨左右,可以說,它其實就是先天神靈的象徵和憑證。」

  「為何我們從未感知到?」

  扶桑看著遠處尖尖的雪頂,問。

  「氣運這種東西,本就不可捉摸,只是那種層次的力量,也唯有顧昀析方能有所察覺。

  它始終都站在我們這邊,或者說,它的力量,長久為先天神靈服務。」

  「但是我們都忘了,先天神靈的頭銜是從我們出世前就定下來,但這並不代表,真的不存在有人通過各種手段,不擇手段,成為新的神靈。」

  這話帶給扶桑的震撼極大,他嘴角噙著的溫潤的笑意涼了涼,「此話是何意?」

  若真有這種法子,前段日子,天君和錦鯉族族長又何必大費周章攻打九重天,沒有得到想要的不說,還得賠上萬年經營的口碑和大量的財寶,根本沒必要。

  除非他們不知道。

  但錦鯉族如果知道的話,身為同一條繩上螞蚱的天族,必然也無法瞞住。

  「錦鯉一族,在六道錄中,屬於異類。

  世人常說他們為天道所不容,所以後嗣艱難,其實這個說法,也可以換一種解讀,錦鯉族之所以後嗣不豐,人丁凋敝,是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是被天道偏愛的族群。」

  余瑤垂下眼睫,一字一句道:「天道偏愛我們,給了我們先天神靈的身份,天道偏愛他們,則給了他們調集氣運的能力。」

  「調集氣運?」

  扶桑訝然。

  「是。」

  清冽的男子聲音從結界外傳來,他一步一步,旁若無人地踏入結界中,雲淡風輕地拿過余瑤飲了兩口的竹杯,淺淺地抿了兩口,而後嘖了聲,放回了原處。

  「天天吃甜的,也得虧你是個神仙,不然牙都掉光了。」

  余瑤捂臉,低聲道:「你別揪著我這點說了,真戒不了,就剩這麼個樂趣。」

  閉關三日,顧昀析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

  若說以前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劍,現在就是含蓄內斂的冰流,冰融化成了水,溫和,從容,清雋,但依舊藏著暗芒,有著能讓人色變神傷的溫度。

  而且,完全視扶桑的結界於無物,他不現身出來,扶桑甚至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已到了跟前。

  若問感受,就是強,實力比大戰時更加深不可測,強到離譜,不可捉摸。

  扶桑甚至都想問問,他平時到底是怎麼個修煉法的。

  「昀析,這一閉關,你又有所沉澱。」

  扶桑站起身,笑著說了句。

  余瑤上上下下看了顧昀析幾眼,溫柔的杏眸里蓄著亮晶晶的光,她的目光重點落在衣裳上,十分驚喜地問:「你這身穿搭,也是在話本中學的嗎?」

  顧昀析眉峰微攏,又聽她笑著夸:「好看誒。」

  他凝目,細掃流暢的寬擺,米白的衣袍上,繪著暗紅的妖異的圖案,像是冬夜雪地中燃燒起來的火,也像是春日河畔開出的緋紅的花。

  那些花紋襯得他膚色更為冷白,泛著陶瓷一樣冰涼的色澤,像是個大病初癒的貴公子,渾身上下,仍透著一股熟悉的慵懶意味。

  「喜歡白的?」

  顧昀析想起琴靈說的話,懶洋洋地問。

  余瑤笑得眼睛彎成兩輪月牙,軟聲糾正:「喜歡長得好看的。」

  顧昀析瞥了她一眼,揉了揉她烏黑的髮絲,柔順的觸感令他半眯了眯眼,不緊不慢地吐出兩個字:「出息。」

  余瑤:這就更沒辦法,天性使然。

  扶桑一看這兩無限接近於熱戀男女的互動情形,只覺得眼皮上下都扎著針一樣,他還算是沉得住氣,蒲葉要是在的話,估計得飛奔過去把兩人拉開,再憑著一腔勇氣和蠻力,找顧昀析打一架,然後成功掛彩,罵罵咧咧來找他訴苦。

  可惜,他沒有這樣的膽量。

  「昀析,方才我和瑤瑤說的話,你聽見了多少?」

  扶桑清咳了一聲,問。

  「不多,也不少。」

  顧昀析掀了掀眼皮子,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一身的鋒利盡數斂去,就連聲音,也溫和不少。

  「錦鯉族有聚集氣運的能力,但普通的族人,骨子裡並沒有銘刻這種天賦神通,只有類似於錦鯉族族長和聖女的人物,才能聚全族氣運於己身,再耗費精血,施展秘法,窺伺天機。」

  明明是這麼嚴肅的大事,從顧昀析的嘴裡說出來,每一個字眼都是漫不經心的。

  余瑤從椅子上跳下來,果斷道:「走,去錦鯉族,把溫言和那個老東西帶回十三重天。」

  「來不及了。」

  顧昀析笑得涼薄,「早就跑了。」

  「怎麼……」余瑤話說到一半,突然懂了,「錦鯉族的溫言,自打那次從我們手中逃脫,就再也沒有現過身!」

  扶桑目光微寒:「從那時候,錦鯉族就在布局,他們在覬覦什麼?」

  三人的目光對碰到一起,心裡的想法也隨之明朗。

  神位,永生,天道的偏愛。

  只可能是這個。

  「他們……會不會早就摸到了正確的方向,開始用天賦神通,影響六道氣運了?」

  余瑤這句話說出來,後腦勺都在發涼。

  等六道氣運真的偏向它們那邊,那余瑤等人,必將消亡,與此同時,錦鯉族的手中,真真正正的擁有了十個神位。

  十個後天神靈,即將出現在錦鯉族。

  顧昀析俯身,漆黑的瞳孔中帶著淡淡的笑意,像是獎勵答對題目的乖學生一樣,他伸手,拉著余瑤青蔥一般的纖細手指頭,輕輕地捏了捏,道:「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好歹是學聰明了些。」

  一股涼意,從余瑤的腳底只往腦門上沖。

  「怎麼辦?」

  她的手指有些涼,堪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才從鬼門關出來,這下,又把頭伸到了斷頭台上。」

  顧昀析低而淺地笑了聲。

  「掌握了方法,也得看錦鯉族有沒有那種能耐,六道氣運可不像你,會輕而易舉地任螻蟻算計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