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有誰想卑微的活著？（五千）
卡雅的房間中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都在消化著羅恩帶來的信息。
羅恩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峰，壓在他們的心頭，讓他們連呼吸都感覺是一種奢望。
八千年。
多麼漫長的時間啊。
黃昏大陸上究竟出現了多少驚才絕艷之輩？
他們的實力，在生命的前半段，突飛猛進，成為人人羨慕崇拜的偶像，可是他們生命的後半段，卻只剩下蹉跎。
毀滅。
兩個字，就像是令人難以仰望的高山，讓這些驚才絕艷的前輩困頓一生，再也無法跨越那一步，更不知道有多少前輩，多少先祖，為了踏出這一步，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丟了。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蒼天為所有生靈纏上的這一條枷鎖。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加上這樣一條枷鎖？
難道說，這蒼天不允許黃昏大陸出現傳說境界之上的修行者？
一個念頭悄無聲息在每個人的心頭湧現出來，可接下來，卻是更多的疑問。
疑惑，恐懼，絕望，憤怒……
各種各樣的情緒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一時間，四周的氣氛都顯得格外的壓抑，空氣似乎也變的沉甸甸的。
陰鬱的氣氛，在半空中緩緩流淌，如同粘稠的墨汁。
「不對。」就在此時，卡雅柔和卻堅定的聲音，撕裂了現場的陰鬱：「不對，不是這樣的……我，雖然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但至少也知道，在黃昏王朝還在的時候，百族爭鳴，毀滅境的高手，不敢說多如狗，但也至少是遍地走，甚至就連半神級別的存在也不少見，難道他們就能輕易打破天命枷鎖的束縛。」
羅恩讚賞的看了一眼卡雅，不得不佩服這位前聖女，果然學識淵博。
或許，她的實力不是最強的，但她的知識儲備絕對是最豐厚的。
只是很快，羅恩臉上的讚賞變成了嘲弄：「你們以為，黃昏王朝是如何覆滅的？」
「難道，你們忘了，自然之心教會那所謂的封印？承載著末代黃昏王的殘肢的棺材上，纏繞著的那些鎖鏈有些熟悉嗎？」
嗡！
這句話說出來，立馬就像是一道驚雷，在每一個人的耳邊炸開。
幾乎所有人的身子都忍不住微微搖晃了一下，他們只感覺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樣，除了呼啦呼啦的喘息聲之外，再也發不出任何正常的音節。
沒，沒錯。
被羅恩提醒了這一下之後，他們終於想起來了，那青銅古棺上纏繞著的鎖鏈，和剛剛窺視到的天命枷鎖，樣式，甚至就連表面雕刻的符號都是一模一樣。
除了大小粗細不同，幾乎看不到半點區別。
他們心中想到了某種可怕的推測，但這個推測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以至於他們根本不敢將心裏面的猜想說出來，不知不覺間，一個個身上居然都泛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那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只讓他們手足冰涼。
他們不願意開口，羅恩卻是要無情的將他們想要竭力維繫的東西給剝開。
很殘忍，很無情。
但，這就是真相。
羅恩嘴角勾起了冷漠的弧度，臉上的嘲弄變的越來越濃郁了：「天上的那些東西，決不允許下界有任何能威脅到他們地位和存在的力量。」
「曾幾何時，黃昏王朝擁有這種實力，黃昏王朝就覆滅了。」
「甚至說為了讓黃昏王朝再也沒有崛起的機會，他們將末代黃昏王的軀體分割成頭顱，軀幹，四肢，外加上心臟七個部分，每個部分都分別鎮壓在一個正教的總部，永世不得翻身。」
「都說黃昏王朝的末代君王，殘忍嗜血，以百族小孩作為食物，最喜食人心……」
「可誰能保證這些是真的？」
「我曾經進入過黃昏聖殿，為何我在黃昏聖殿中看到的文獻中記錄的內容和黃昏大陸的傳說截然不同？」
「在末代黃昏王統治的年代，反倒是數萬年以來黃昏大陸最為繁榮的年代，就連強大的巨龍，數量都超過十萬，可是再看看現在，龍族覆滅之前，數量有多少？不過一萬之數。」
「黃昏王朝的覆滅，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謊言，他並不是因為殘忍暴虐才引起百族討伐，他覆滅的真正原因，不過是黃昏王朝的存在，對天上的某些存在構成了威脅，僅此而已。」
「而就是為了避免再出現下一個黃昏王朝，所以天上的那些存在，為黃昏大陸上的每一個生靈都拴上了枷鎖，增加了限制，讓黃昏大陸上的生命，再也沒有踏入毀滅境的機會。」
「就算是真有那種驚才絕艷的天才，衝破了這個關卡，也還有一層層的磨難在等著。」
咕咚。
四周又是一陣陣吞咽口水的聲音。
羅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鬼魅在耳畔呢喃一樣，他們不想聽，不想去接受這個現實，可聲音卻無聲無息的透過他們的耳朵，鑽進他們的腦袋，讓他們的腦海中都是嗡嗡作響。
「呼……」不知過去了多久，還是知識儲備最豐富的卡雅前聖女率先消化了這些內容：「先生，您對八千年前的事情，究竟了解有多少，可以全部告訴我們嗎？」
人是好奇的。
真相雖然可能會很恐怖，但他們依舊想要知曉真相。
沒有誰想要卑微的，被更強大的存在圈養一般的活著，就如同……豬圈裡的豬仔，雞籠里的雞仔。
羅恩笑了：「你們真的想要知道那些真相嗎？」
「不怕告訴伱們……我已經告訴你們的那些東西，可能已經是你們能接受的極限，剩下的內容……可能會顛覆你們的三觀，知道那麼多，對你們可能真不是什麼好事兒。」
「會瘋掉的哦。」
最後那一句會瘋掉的哦，聲音很輕，卻莫名帶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魔力，一個個身子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可人就是這樣，好奇心一旦上來，那就再也控制不住，越是有可能給自己帶來災禍的消息就越是好奇。
一個個，雖然在吞咽著口水，但內心深處的期待，卻是完全被勾了上來，一雙雙眼珠子只是直勾勾的盯著羅恩，明顯在期待著羅恩接下來的內容。
羅恩算是一個不錯的說書人。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卻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他一點點，從自己之前接觸九步天碑的時候看到的畫面開始講述，聲情並茂的講述，讓眾人仿佛親眼目睹了黃昏大陸的誕生。
當聽到黃昏大陸上最先誕生的生命，居然是一群洪荒巨獸的時候，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顯得非常詭異，這跟他們掌握的常識完全不同。
按照黃昏大陸上廣為流傳的說法，這個世界最先誕生的不應該是神明嗎？先有的神明，神明在誕生之後，又創造了人類，巨龍，巨人，精靈，獸人等諸多智慧種族。
可為何羅恩口中，世界最先誕生的生命居然會是一群什麼都不懂，毫無智慧的蠻獸？
明明羅恩所說的話，聽在他們的耳朵中，就像是天方夜譚，可也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總感覺羅恩說的很有可能才是真相。
在蠻荒巨獸之後，就是黃昏族人的誕生。
緊隨其後是智慧生命大爆發，巨龍，巨人，人類開始登上黃昏大陸的歷史舞台。
當聽到，巨龍，人類這些智慧生命，最開始能夠在黃昏大陸上存活，完全是依託黃昏族的照顧的時候一個個眉頭更是緊皺成一團。
亂了，亂了，全都亂了。
怪不得羅恩會說，聽了他的話可能會瘋掉，也難怪，羅恩講述的歷史，和他們熟知的常識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現場所有人，一個個只感覺自己的三觀正在遭受從未有過的猛烈衝擊，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坍塌。
但，羅恩卻不在乎自己的話，會給眾人帶來多大的影響，話頭既然已經開始，那就沒有停下來的道理。
羅恩口中的歷史還在繼續，從黃昏族人率領著百族生靈在上古蠻荒時代愣生生在黃昏大陸殺出一條血路，講述到黃昏王朝的建立，初代黃昏王在百族朝拜中登臨王座。
從入侵者撕裂空間，降臨在黃昏大陸，講述到初代黃昏王在和入侵者的鏖戰之中死亡。
從初代黃昏王，以身軀和靈魂演化規則，講述到入侵者創造神明和天使，以及邪神。
從一代代黃昏王莫名其妙的死亡，講述到世界線的確定和黃昏王朝的覆滅。
從眾神反抗管理員的第一次眾神大戰，講述到數千年前的邪靈災厄，從瀆神者阿奇博爾德的誕生和隕落，講述到聖賢帕特里奇的出現，然後是命運守護者的傳承。
從眾神墓地，講述到龍族的覆滅。
然後，又是黑獸和幼神的復甦，到管理員真正的目標。
這是數萬年的歷史，就算羅恩口才不錯，只是從這漫長時間中挑選最重要的那些節點來講述，也照樣講的羅恩口乾舌燥。
單單只是講述這段歷史，就需要很長時間，當羅恩終於停下聲音，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潤潤嗓子的時候，外面天邊都已經泛起一抹魚肚白。
而想要消化這段歷史，需要消耗的時間更長。
抬眼，是一張張震驚，錯愕，不可置信，甚至還有些瘋癲的眼神。
就算是菲洛米娜和妮婭芙也是滿臉震驚，羅恩所講述的內容，很多是她們兩個都不知道的秘辛。
瘋了，真的是要瘋了。
他們原本以為，世界最先誕生的生命不是神明，只是一群毫無靈智的野獸這個消息已經足夠衝擊的了，可誰能想到這只是小兒科中的小兒科。
羅恩所講述的每一件事情，都在輕而易舉的顛覆他們心中的信念。
信仰正在悄無聲息中崩塌。
他們不願意相信羅恩講述的內容是真的，他們信仰的神明，居然是一群外來入侵者創造出來的強大造物，只是這群強大的造物背叛了創造他們的存在。
可，內心深處卻控制不住的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想要相信的衝動。
如果羅恩所說的是假的，那他們脖子上纏繞著的鎖鏈，究竟是從何而來？
強大的龍族又為何會莫名其妙在一夕之間覆滅？
完全沒有任何徵兆，黃昏大陸上為何會忽然出現黑獸和幼神這種奇怪的生靈？
若非曙光女神教會分部的大主教傑拉爾德將幼神的孢子吞入體內，真讓這些孢子在黃昏大陸隨意肆虐，天知道現如今的黃昏大陸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
羅恩給足了這些人自我思考的時間，從這些人不斷扭曲的臉上，羅恩大概都能猜到他們現在究竟是怎樣的心情，是何等的糾結。
他們下意識相信羅恩所說的話，可另一邊，卻又本能的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妮婭芙……」就在這時候，羅恩又給下了一劑猛藥。
好歹妮婭芙也跟著羅恩很長時間，兩人現在雖然不能說心意相通，但妮婭芙想要明白羅恩的意思，卻也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聽到羅恩的聲音，妮婭芙只是淺笑一下，走到眾人面前。
下一瞬，只聽到嘩啦一聲，六隻漆黑的翅膀在妮婭芙的背後綻放。
眼看著已經飄蕩到半空中的，妮婭芙的身影，一個個只感覺口乾舌燥。
那性感的女郎，在漆黑羽翼的襯托之下，又多出了一種妖異邪惡的媚惑。
這是，六翼墮落天使啊。
「天使，本是純白的翅膀。」
「只有察覺到天界管理員的邪惡，背叛了管理員，自行墮落的天使，翅膀才會呈現出漆黑的顏色。」
羅恩的聲音繼續在眾人耳邊迴蕩，如同惡魔低語，蠱惑著人心和靈魂。
「天使在墮落，神明在隕落。」
「在這之前，我不知道究竟已經逝去了多少神明，我只知道神之墓地鋪滿了厚厚的灰燼，我只知道，就在數年之前，永恆自由之主……啊，也就是愛神塞列歐斯隕落。」
「我只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荒神在雪原之上隕落，臨死之前，將自己的法則和力量，傳承給了白苑和白嵐。」
羅恩的聲音短暫的停頓了一下，旋即他無視四周一片震驚恐慌的視線，再次開口：「兩次眾神大戰，導致大量神明和天使隕落，倖存下來的神明也是身受重傷。」
「有的神明，在接下來的時間逐漸油盡燈枯死去。」
「有的神明，則是在尋找下一次反擊的機會。」
「在這裡，應該有不少人都獲得了神明的傳承吧？」羅恩的視線掃過四周，說道。
不少人面色微變。
就連巴魯蒙格，巴爾克幾人也是面色古怪，他們不由自主想起之前，夜幕中憑空降下的光柱。
「我得到了鮮血與殺戮之神的傳承。」西西莉亞緩緩說道。
這是先生早就已經知道的事情，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
「我獲得了龍神的傳承。」伊芙利特也開口說道。
這很正常，現在黃昏大陸上的龍族就剩下倆，伊芙利特能獲得龍神傳承的概率實在是太大了。
「我覺醒了曙光女神奧絲塔菈的血脈。」艾瑞莉婭也緩緩開口。
「我成了瘟疫與災厄之身的眷者。」艾格妮絲微微頷首。
「我們兩個得到了萬物母神的恩賜。」米拉貝勒和卡蘿爾也幾乎同時開口。
沙琳怯生生的舉起了小手：「我好像得到了陰影之神的眷顧。」
莉蒂婭秀眉微皺：「我獲得了亡靈之神的賜福。」
甚至就連伊莎貝爾也是滿臉古怪：「如果說是之前忽然間憑空而降的光柱，那我應該是獲得了自然之心女神的注視。」
好傢夥，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
巴魯蒙格幾人面色詭異到了極點，在這些女子自爆之前，誰也想不到身邊居然會存在這麼多被神明眷顧的存在。
看看這些女孩，再看看自己，巴魯蒙格幾人一時間居然有種自慚形穢，沒臉見人的感覺。
羅恩的視線也稍稍變的有些落寞：「神明在大量尋找傳承者，這本身就是一種信號。」
「無論你們願意不願意……總之，戰爭快要開始了。」
「這將會是席捲整個黃昏大陸所有生靈的戰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從這場戰爭中掙脫，誰也不例外。」
戰爭嗎？
不是黃昏大陸上，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不同族群之間的戰爭。
這是更高層次，更有毀滅性的衝突。
羅恩的話讓眾人的心裏面都是沉甸甸的，壓抑的難受。
「所以，究竟要怎麼做，就要看你們自己的選擇。」
「你們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什麼都沒聽到，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脖子上拴著的枷鎖，不知道世界的真相，如此一來，或許未來的戰爭中還有躲起來活下去的機會。」
「如何抉擇，你們自己決定。」
沉默。
依舊是沉默。
羅恩說的沒錯，如果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那的確是有可能渾渾噩噩的度過一生。
可是啊，在場眾人，誰還不是個天之驕子了？
誰還沒有點傲氣了？
誰願意卑微的活著啊？
第一章送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