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輕輕緊緊握著拳頭,挺直了背脊,仿佛背負了千斤重擔,卻依然要咬牙挺住,寧折不彎。
皇帝看著穆輕輕,又看看穆恆。
「當年我被人拋入大海,父親沒有過問來龍去脈,便謊報我已經死了。後來我拼死歸來,他當著父皇的面,指認我是冒名頂替。如今……不過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他主動斷絕關係。」
穆輕輕苦笑。
「我還真是不受待見,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親生父親這樣嫌棄。」
皇帝聽了,沉默下來。
穆輕輕看著,著實有幾分可憐了。
晏無悔悄悄過去,握住了穆輕輕的手,她不想讓穆輕輕看起來這樣悲哀又無助。
穆恆想要為自己分辯幾句,竟一時不知從何開口。
其實他心裡清楚,自己身為人父,至少對穆輕輕而言,他實在不配為人父。
可沒有辦法,他已經選擇了一條路,就無法回頭了。
穆輕輕,註定要為穆家犧牲的。
穆恆決不能允許自己走到今日,一切都被穆輕輕給毀掉。
「皇上,您聽聽,這是當子女的說出來的話嘛?簡直一點尊卑孝道都不講,我被外人打傷,她就在場看著,攔也不攔,扶也不扶,眼睜睜看著我挨打受傷。」
穆恆也是滿目蒼涼,好像他才是被背叛的那個。
「父慈子孝,父慈方能子孝,試問穆國公,做到了嗎?」穆輕輕質問。
「我在如何,也把你養大了,養育之恩大過天!」穆恆理直氣壯地道。
穆輕輕都忍不住笑了。
養大了。
養育之恩。
這人竟有臉說出來,他不僅沒有良心,連最後的臉面都摔在地上不要了。
容初終於看不下去了,一把拉過穆輕輕,氣急敗壞地對穆恆道:「你還有沒有良心了?自打輕輕她娘親去世之後,你是怎麼對她的,你當所有人都不知道呢?」
「你……你在說什麼?她病了十年,我都好吃好喝地養著她!」穆恆是鐵了心不要臉了。
小趙氏也幫腔道:「就是,一個傻女,公爺都還讓人好生伺候著,怕她在外面受委屈,把她保護得密不透風的。如今人長大了,出息了,便翻臉不認人了麼?」
容初差點兒被氣到吐血。
「鐵鷹!」
容初喊了一聲,皇帝還不知道咋回事兒,容初就拉著穆輕輕沖了出去。
「秦王是不是太過分了?就這麼出去了,算怎麼回事兒?一點也沒把陛下放在眼裡!」趙貴妃趁機挑撥。
皇帝也是非常不悅,覺得容初有些胡鬧過頭了。
正猶豫著,容初又拉著穆輕輕回來了,對皇帝道:「皇叔,待會兒你就知道,這些年,穆輕輕在穆家到底是怎麼被保護的,穆國公又是如何養育髮妻留下的女兒的!」
穆恆一聽,臉色大變,問:「秦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你不是認為自己是個好父親,是輕輕辜負了你一片恩情嗎?那我就把你如何做好父親的事實告訴世人!」容初氣得臉色都青了。
從前他並不想摻和穆家的事情,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穆輕輕是他認定的人,他決不允許別人再欺負她。
穆輕輕的臉色依舊蒼白。
她忽然掙脫了容初的手,問:「你要做什麼?」
「你別問,這件事我管定了,我絕不會讓你被他們冤枉!」容初心疼穆輕輕,不想讓她再受任何委屈了。
穆輕輕卻忽然冷淡了下來,語氣稍顯陰沉,道:「秦王殿下,你憑什麼管我的事情?」
穆輕輕涼颼颼的目光看向容初,不帶絲毫感激,反而有種隱隱的憤怒。
這讓容初著實措手不及。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容初問,「我是想要幫你!」
「我不需要你幫!」穆輕輕顯得蠻橫無理,「我不需要任何人幫我,更不需要你用這樣的方式幫我,請你不要多管閒事!」
她知道自己這樣說,實在太傷人。
可是穆輕輕沒有辦法,她不想讓容初在這麼多人面前,揭露她的過去。
那一段不堪回首的黑暗,她想永遠地藏起來。
那是她最醜陋的傷口,為什麼要揭開給所有人看?
讓別人同情她?
不,世人只會嘲笑她,惡意揣度,然後流言蜚語,便會將她淹沒。
那些帶著惡意的目光,會讓她避無可避。
或許穆恆和小趙氏將因此受到懲罰,可穆輕輕呢?她就能好過了嗎?
受害者或許會被同情,可大部分時候,受害者只會被別人認為有罪。
為什麼穆恆只不喜歡她?只讓她一個人遭受那樣的惡意和虐待?
為什麼穆恆那麼寵愛穆仙兒和穆辰?
一定是穆輕輕有罪,一定是穆輕輕這個可憐之人身上有可恨之處。
那些人才不會管她到底是不是無辜,只要他們願意,他們可編造出一萬種穆輕輕活該受到虐待的原因。
她不要被人議論她悲慘的過去,她不要讓人同情她,她不需要這樣的同情!
她從地獄裡爬起來,不是為了讓人同情,是為了要光鮮亮麗地活著,是為了堂堂正正地做人。
容初的目光從憤怒到冰冷,逐漸變得暗淡下來。
原來,她不需要自己。
「是我自作多情了!」
容初喃喃道,帶著幾分自嘲。
晏無悔看到他們這樣,心裡甭提多難受了,她拉過穆輕輕,道:「輕輕,別這樣,這裡不是你們該吵架的地方。」
穆輕輕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御前。
穆輕輕忙跪下來,低著頭,對皇帝道:「父皇,兒臣有罪,請父皇責罰!」
皇帝就算再傻,剛剛的那一幕,也看得明白了。
容初必然是掌握了穆恆某些證據,想要揭露穆恆的罪行,而穆輕輕卻制止了穆恆。
出於什麼理由,皇帝不需要知道,他通過穆恆的表情變化,大概也知道,容初要揭露的穆家隱私,必然會讓穆恆身敗名裂。
皇帝的目光在穆恆、小趙氏,和穆輕輕之間來回停駐,似乎想要看透他們此時此刻的心情。
容初一臉挫敗,對皇帝拱手道:「皇叔,臣突然覺得頭疼,想先行告退了,這裡的事情,相信已經和我沒有什麼關係。」
說這話的時候,容初都沒有看一眼穆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