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乘風踏浪

  第182章 乘風踏浪

  月夢是誰,李真並不知曉。

  所以他聽得是一頭霧水。

  但很快,洪玄機就給予了他解釋。

  這名為月夢之人。

  是風沖與戚紅霜的女兒。

  五年前,養好傷勢的風沖匆匆告別李真,重返海外。

  回到了他的妻子以及年僅三歲女兒的身邊。

  然而於此同時。

  伴隨著他歸來的消息一同傳到海外的。

  則是他單槍匹馬一人滅掉血神教的兇猛戰績。

  一時間,名揚海外。

  只是,人怕出名豬怕壯。

  他一出名,就被人盯上了。

  做為一個尚且還不到六十歲。

  卻能在短短十多年間,從一個普通武夫。

  變成今日新時代當中的上層強者。

  如果說他身上沒有什麼奇遇,那根本就沒人相信。

  再加上海外本就有戚家藏著仙人傳承的流言蜚語。

  這一下子,似乎更加坐實了。

  所以在風沖回到海外之後。

  原本已經放下了一切,想要過安穩日子的他。

  終究,沒能如願。

  只是一開始聲名威壓東海的戚家老爺子尚且在世。

  懾於他的威名,沒什麼人敢真的動手。

  只是在不久之前,戚老爺突然仙逝。

  這一去,就讓某些人心中的欲望再也無法壓抑。

  當下,也不知有多少島嶼之主。

  又有多少家族暗中出力。

  齊齊殺入戚家所在。

  風沖夫婦血戰。

  誓死也要保護下自己的女兒。

  只可惜,寡不敵眾。

  偌大家族,只剩下風沖一人。

  在最後關頭,拼死乘著一葉扁舟逃出。

  於海上,遇到了歸途的洪玄機一行。

  聽聞他們要回歸中原,去往京城。

  便托他給垂象樓里的李真帶一句話。

  說完這些。

  風沖認真的朝著仙茗山所在的方向磕了幾個頭。

  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離去。

  李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素來平靜且沉穩的眸子裡。

  意外的,閃爍過一抹詫異與不可置信。

  然後,沉默了。

  並且於沉默當中,腦海里思緒翻飛。

  無數過往風沖留下的畫面在腦海里一一閃爍。

  初見時的詫異,接觸後的欣賞,再見時的無語

  一切一切。

  最終,化作了一聲無言的嘆息。

  這個結果,李真是真的未曾想到。

  本以為這小子好不容易解開了心中仇恨。

  往後,終於可以再無牽掛的和戚紅霜過上沒羞沒臊的日子。

  但誰能想到,他死了。

  死在了這麼一個聽起來十分荒誕的理由上。

  仙人傳承?

  何其荒謬。

  「月夢呢!」

  李真問起了這個他素未謀面的小姑娘。

  風沖離開京城已經有五年。

  當年三歲的孩童,現在已然有了八歲。

  正是一個孩童最為天真爛漫的時候。

  然而此時的她,卻已然經歷過這人間最悲痛的事情:

  生離死別!

  「關於她的事情,在下知道的並不多。」

  「還是最近動用了一些海外的人手,才查到了一些消息。」

  「儘管對戚家動手的人有很多,但出人最多、得利最大的應是方家!」

  海外方家。

  一個在海外世家林立的叢林世界裡。

  仍舊可以說是排的上前列的勢力。

  據說,當年方家老祖和戚家老祖是異姓兄弟。

  也正是他們二人在機緣巧合下進入了前人遺蹟,各自得到了一部分所謂的「仙人傳承」。

  原本這東西沒什麼用。

  但卻在而今的時代下,顯露出真正的神異。

  得知其玄奇的方家,在看到戚家的衰落之後。

  絲毫沒有顧忌當年情誼,果斷出手。

  滅門,奪寶。

  「海外.方家」

  李真默默念叨著這兩個於他而言完全陌生的詞語。

  但陌不陌生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風沖拜託他了。

  這個當年一見面,就跪下來喊的師叔祖的不知羞少年。

  即便是在當年他的師父被仇人所殺,自己幾度命垂一線,都不曾向他開口求援的少年。

  而今第一次,放下了心中的倔強。

  向他這位師叔祖,道出了第一個請求。

  同樣,也可能是此生最後一個請求。

  「道長.」

  「可是要去海外?」

  洪玄機像是從李真的神色里看出了什麼。

  小心翼翼的,輕聲問詢。

  李真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旋而,緩緩嘆了一口氣:

  「他是喚我一聲師叔祖的,而貧道也認下了這個後輩。」

  「甚至,還想著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親自去見證他的婚禮,就連禮物貧道都準備好了。」

  「然而現在.」

  「卻是不成啦。」

  說著,李真的語氣似乎有些低沉。

  言語中,流露著一抹難以言喻的傷感。

  他背著手,轉過身看著天邊遠去的夕陽。

  久久,不曾迴轉。

  見狀,洪玄機出聲安慰:

  「在下並沒收到風大俠的死訊,興許」

  「也許吧,誰知道呢。」

  李真搖了搖頭,輕聲說著。

  事到如此,風沖活不活著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失去了最後一個他愛之人,與愛他之人的風沖。

  此時此刻,即便是未曾死去。

  想必也已然是心若死灰。

  能夠支撐他依舊在這人間眷戀的唯一。

  便是那個名為月夢的孩童了吧。

  「月夢、月夢。」

  「當真是一個好名字啊!」

  李真輕聲喃喃著。

  事到此時。

  他在低下頭,攤開手掌。

  看向了掌間那張布滿了斑駁血跡紙條上所寫的內容。

  內容很簡單,一連串的地點標註出一個位置。

  也許,那裡有著風沖想要交給他的東西。

  「何必呢?」

  「在你眼中,貧道就是這樣一個無情而重利之人?」

  李真搖了搖頭,無言。

  風沖知道李真的性子。

  無為而不爭。

  他用了一百年的時間。

  告訴世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可即便如此,風沖還是跪下了。

  於千裏海外,遙遙請李真出手。

  為了保險起見,他還加上了一個籌碼。

  儘管風沖知道這會壞了李真的規矩。

  可他依舊這麼做了。

  因為,那時的他別無選擇。

  他空有一身本領,卻無法闖入戒備森嚴的方家島嶼,救出自己的女兒。

  他知道這世上能做到此事的人,只有李真。

  也.

  唯有李真。

  見李真這番模樣。

  身後的洪玄機有些躊躇。

  他的手揣在衣袖裡,似乎想要拿出些什麼東西。

  但是,卻又有些猶豫。

  仿佛不能確定,眼下的時機是否合適。

  又有些害怕,自己接下來說出的話語會不會火上澆油。

  李真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眉頭輕皺了下。

  轉過頭,凝神問道:

  「說吧,還有什麼事?」

  聞言,洪玄機如釋重負。

  趕忙從衣袖裡掏出一塊玉璧,小心翼翼雙手奉上的同時,說道:

  「這是陛下托我轉交給您的。」

  「嗯?」

  李真的眼神陡然變得有些銳利起來。

  淡淡注視著洪玄機手中的這枚幾十年間,趙平從不離身的玉璧。

  也是他曾經多次想要拿來一觀的玉璧。

  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拿起,反而淡然一問道:

  「陛下就沒有什麼話想要讓你帶給貧道?」

  「有,有的!」

  洪玄機立馬尷尬的笑了笑。

  片刻後,長吸了一口氣。

  像是心中做好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咬牙一字一句道:

  「陛下請您去海外一游。」

  「沒了?」

  「沒了!」

  「就這?」

  「就這些!」

  「那你替貧道謝謝陛下的禮物,就說」

  李真探手拿起玉璧,舉在眼前打量的同時。

  想了想,說道:

  「就說,貧道很喜歡。」

  「至於海外,他不說貧道也會去的。」

  話語裡,似乎多了幾分譏笑。

  洪玄機聽得分明,也看的分明。

  但他默默低下了頭,當做什麼也沒看見。

  有些事情,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

  景明五十八年。

  三月。

  在洪玄機到來的第二天。

  李真重新布置下陣法。

  交代自然看好家,悟真種好地。

  二青和長生在他不在家的時候都老實點,別被人捉了去煉成延壽藥。

  然後

  他一身青衣道袍,獨自一人飄搖出了京城。

  在他出京城的時候。

  年事已高的趙平就站在了皇城高高的城樓上,默默看著他消失在天闕的身影。

  眼神里有些羨慕,有些嚮往。

  但終究還是化作了一抹堅定。

  當李真的身形徹底消失在京城上空之時。

  趙平轉過頭,對身後的洪玄機鄭重的點點頭。

  道長離去。

  有些事情,終於能夠放手去做了。

  老神仙坐鎮大周一百年。

  儘管他幾乎沒有做什麼事情。

  然而,知道他存在的人誰都不可能將其忽略。

  教派也好,道門也罷。

  乃至於大周的皇帝,亦是如此。

  正因為他的存在。

  大周得以安穩。

  卻也正是因為他的存在。

  讓大周太過安穩,讓掌權者無法大刀闊斧的改革。

  因為

  大周的這位老神仙他似乎對於底層的平民百姓,有些別樣的同情。

  他在,趙平心中的所想的事情就無法做。

  而現在,他走了。

  最後掃了一眼天空冉冉升起的大日。

  趙平裹了裹身上防寒的大氅。

  眼下明明是旭日初升。

  然而,他卻感覺到了無盡的蕭瑟與寒冷。

  也許,真的要死了吧。

  不過在死之前,有些事情總要做完的。

  趙平如是做想。

  三月已是春時。

  只是大周的三月,依舊帶著些涼意。

  尤其在高天之上,寒意更甚。

  日夜行於路中。

  哈出一口氣,便是雲煙繚繞,冰霜凝結。

  李真御使著混元珠,遁形在雲層之上。

  起初,混元珠只是一塊有些特殊的鐵石。

  但經過李真這麼些年的不斷祭煉,已經擁有了不少神異。

  尤其,在當年偶然間參悟出陰、陽兩枚符,將其銘刻在上之後。

  就越發顯得非同凡響。

  用來打人只是最簡單的用法。

  當然了,向來和善的李真也很少動用這項功能。

  而後來李真神奇的發現,若是以真元催動其上的兩枚符籙,使得陰陽二氣交織如梭。

  混元珠便能做到帶人飛遁,御空而行的程度。

  這妥妥就是一個出門遠遊、打家劫舍的好寶貝。

  人坐在上面,迎著流雲與狂風見大地飛逝。

  這卻也是一種別樣的全新感受。

  偶爾趕路趕累了,放緩腳步,降下雲層。

  看看腳下逐漸變青的山川大地,一片勃勃生機。

  又或者與身邊從南方歸來的鳥兒討論下哪邊風景獨好。

  這些,又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細數過往,李真曾經出行過很多次。

  但從沒有哪一次的目標,能夠像這一次這樣明確。

  人間的山還是那些山。

  人間的路還是那些路。

  然而出行的人.

  卻已經不再是心懷善意,雲遊天下的人了。

  這一次,他握起了拳。

  要為一個小姑娘,討一個不平。

  不能人家沒了父母,沒了家族,你們這麼欺負她。

  好叫你們知曉。

  她背後,卻還有一個老神仙在撐腰!

  李真抵達登州的時候。

  是在三天之後。

  許是臨近大海,面對著喜怒無常的洶湧波濤。

  這裡的人,便也對神靈格外的虔誠。

  那種信仰的氛圍,亦也格外的濃厚。

  行走在街頭,時不時就會看到一些肅穆的神殿。

  人來人往,香火不絕。

  不過也或許是李真太久沒有走出京城,見見世面。

  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是。

  這裡的場景並不是特例。

  而已經成了大周,乃至於整個天下人間的最為常見的一幕。

  教派隱匿,神靈興盛。

  天下間,無不有信奉神靈之人。

  修行更早已不是什麼荒誕離奇的美夢。

  而是徹徹底底的化作現實,走進千家萬戶。

  甚至,更有著許許多多的尋常百姓。

  懷揣著一個最為樸素的長生之夢,苦苦追尋著一點修行的希望。

  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勞。

  道門不收,廟宇不納。

  作為貢獻香火的人想要一躍成為享受香火的人.

  這個夢想,終究只能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默默看著這一幕,李真心裡有些觸動。

  偶爾他也會懷疑當初自己阻止教派的舉措是不是一場徒勞無功。

  兜兜轉轉,這人間還是漸漸走向了他不最不願意看到的地步。

  只是隨之想想,或許也並非如此。

  做了,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最起碼到了最後,問心無愧。

  李真沒有在登州多待。

  他花錢買了一副海圖、一頁扁舟。

  在漫長的海岸線上隨意的找了個無人的地方。

  放出小舟,乘風出海。

  時間不等人。

  風沖將月夢託付給了他。

  李真便會不負所托。

  至於其它。

  且再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