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十一月初八。
京城下了一場大雪,一片銀裝素裹。
衛府門口長街上,鋪滿了紅綢。
今日,是楚王迎娶未來楚王妃的日子。
一大早,便有喜娘從街上穿插而過,指點著一路上的鋪設。
周圍不少老百姓圍觀著看熱鬧。
樂呵呵的討論著:今兒是個好日子,白雪皚皚,配著這大紅色,實在是好看得很。
人群中有討論聲傳來:
「今兒是楚王大婚的日子,聽聞楚王府在城中搭了戲台,請了班子,要唱上三日呢。」
「聽戲,這可太好了,什麼時候開始,我要去看。」
「聽說是傍晚開始。」
「三日,楚王真是財大氣粗。」
「實在想不到,楚王居然是和衛二小姐一對。」
「這個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聽說是楚王對衛二小姐一見鍾情。你們看看這布置,大雪天的,那麼多開得正好的鮮花,是花費大心思養出來的。若不是真喜歡,哪裡得這樣用心。」
「啊,原來如此,那這衛二小姐也太幸運了吧……」
茶樓中,不少小姐聽著眾人談論起這件事情,看著紅毯邊侍衛們正搬運的鮮花,羨慕得眼紅。
這樣的排場,誰不喜歡?這樣的用心,誰不想要?
特別是有些原本自家母親說過,想要讓她們入楚王府的那些小姐,更是感覺自己的東西被人搶了一般,那叫一個羨慕嫉妒。只是羨慕嫉妒也沒有用,只得暗暗的絞著帕子。
隨著衛府和楚王府門口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吉時到了。
夜昊出門,隨著吹吹打打的樂聲響起,喜隊往衛府而去。
夜昊騎著高頭大馬,一身紅衣脊背挺直,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今兒是他大喜的日子。
一想到馬上就要把小姑娘娶回家,他心裡就高興得不得了,整個人飄飄然。
迎親隊到了,衛府門口。
衛府門口已經擠滿了人。
一聲銅鑼響,有儐相高呼:「新娘子出閣!」
眾人紛紛向衛府門裡看去,夜昊更是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
他就要娶到他的小姑娘了,他就要把他的小姑娘娶回家了……
心中激動得不得了。
衛府門口。
衛雪一身大紅嫁衣,由喜娘扶著從門口出來。
身後,溫氏不住的抹淚,臉上既是欣喜又是傷懷。
喜娘說了一籮筐的吉利話,等她說完,夜昊翻身下馬,走到衛雪身邊,低低的叫了一聲:「雪兒。」
衛雪嗯了一聲,夜昊心中欣喜,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規規矩矩的牽起衛雪,扶著她上了喜轎。
隨著喜娘一聲「起轎」,喜轎被抬起,夜昊上馬,走在前頭,往楚王府而去,吹吹打打的聲音響起,一片熱鬧之意。
一路上,都有喜娘在撒喜糖。
夜昊聽著大家說的吉利話,心中美滋滋。
他往後頭看了一眼,眼中滿是笑意。
喜隊到了楚王府,一應流程都圍滿了人,跨火盆,拜堂,明明是冬日雪天,夜昊牽著衛雪卻是緊張得後背出了汗。
等人送入洞房,夜昊直接就被以前一起玩的各府公子哥們拉走了。
外頭宴會已經開始,酒香撲鼻。
夜昊一出來,就被一群人圍著敬酒。
丞相早有準備,讓許致遠帶著兄弟們跟著夜昊擋酒。
夜昊原本是準備不喝的,但實在是那些大臣們太會說話,什麼早生貴子百年好合聽著他笑容都咧到了耳朵根,為了這句祝福也多少得喝一些。
這每人來敬都喝一點,才半圈,也喝了不少。
眼看著天色漸晚,夜幕降臨,許致遠一看這樣不行,趕忙對夜昊打眼色。
但是夜昊只聽得到眾人說的什麼洞房花燭春宵一刻值千金,哪裡看得見許致遠在示意什麼,被人拉著又走了,哪怕有丞相府的兄弟們在,他不知不覺又喝了不少。
夜色漸深,許致遠眼看著這麼下去夜昊非喝醉不可,直接讓府中幾個弟弟把人給拖走了。
夜昊一臉懵,左右看看他們:
「哎哎,你們拖我做什麼,王大人你會說就多說一些,本王喜歡聽……」
一句話還沒說完,丞相府的公子們已經把夜昊扶到了後頭。
夜昊已經有些醉,起身就要走,許致遠進來,看兩個弟弟攔不住,趕忙出聲:
「楚王妃還在後頭等著呢,要是你一會兒喝醉了,楚王妃就得在喜床上坐一晚上,等著你喝合卺酒。」
一說到衛雪,夜昊一個機靈反應過來,
「不喝,堅決不喝了,你們幾個出去和他們喝吧,我要回房了。」
夜昊起身,就要往喜房而去,許致遠看著他這副晃晃悠悠的模樣,又擔憂又好笑。
心道:好歹把流程走完,其它的以後再說。
夜昊被扶著進了喜房,一進門看到喜床上坐著的新娘子,臉上笑開了花。
原本因為喝酒而染上的兩坨胭紅,此時越發明顯。
「雪兒。」
衛雪微微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一旁的喜娘迎上來:「王爺來了,該喝合卺酒了。」
喜娘一邊說著,一邊讓夜昊在喜床另外一側坐下。
夜昊看著旁邊坐著的衛雪,有些手足無措,嘿嘿的笑著,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喜娘笑眯眯的端來酒水:
「並蒂蓮一支,合卺酒兩杯,至此夫妻一生,鴛鴦成雙成對。」
衛雪端起酒,夜昊也趕忙端酒,愣愣的喝完交杯。
喝完之後,喜娘再說了什麼,夜昊一句也沒有聽到,只回想著剛剛喝合卺酒時,衛雪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
什麼味啊,好好聞啊……
他喝了合卺酒,許致遠看著他這副傻笑的樣子,把人都遣了出去。
離開之前,喜娘不忘提醒一句:
「王爺,該卻扇了。」
夜昊愣了一下,趕忙應話。
隨著門被關上,屋子裡一下安靜下來。
夜昊看看衛雪,又看看自己,緊張得咽了一口唾沫。
他兩手放在膝蓋上,不停的上下摩挲,又兩手抬起相互搓一搓。
想要去揭扇,但是手剛剛伸出去又收了回來,像是很想做一件事情,但是內心有些害怕,有些膽怯,又不敢去做,但因為內心又很想去做,而焦急得不得了。
他不停的伸手剁腳,終於坐著的衛雪忍不住了,往旁邊挪了挪:
「我手都酸了,你到底揭不揭呀。」
「揭揭,這就揭。」
夜昊一個機靈,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先接了話。
他鼓起勇氣,去揭了衛雪的扇,在見到眼前艷若桃李,面若春花的人時,他眼中滿是驚艷,隨即心中湧起一抹巨大的欣喜。
他嘴唇張了張,想要說什麼,但因為內心激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衛雪見他這模樣,掩唇而笑:
「傻子。」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唇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好看極了。
夜昊覺得喝酒沒醉,但看著這笑容,他要醉了。
衛雪不理他,由著他看,但見他看了許久也不說話,
「再看下去天都要亮了。」
夜昊:「嗯嗯嗯,是是是,咱們睡吧。」
衛雪愣了一下,看了看夜昊,又看了看身後的床,沒有說話。
夜昊見她有些躊躇,立馬開口:
「是不是不習慣跟人一起睡,沒關係,我可以睡椅榻。」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邊上的一張椅子搬過來,直接在椅榻上躺了下來。
衛雪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眉頭微微皺起,夜昊趕忙起身:
「可是太近了,那我再離遠一些。」
他一邊說,一邊往旁邊挪,都快挪到門那邊去了,衛雪終於出聲。
她指了指床:「睡床吧,我們都成婚了。」
夜昊看了看床,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一臉期待,又一臉忐忑的問:
「真的……嗎?」
從訂婚到現在一年多,一年多他們也見過很多次面,但是,還是頭一回要睡在一起,心裡頭說不出來什麼感覺。
衛雪見他猶豫,開口問道:
「不願意?」
「沒有沒有。」
夜昊頭搖成撥浪鼓,臉上的每一塊肉肉都在否認。
「那就這樣,一起在床上睡。」
衛雪說完,自己走到梳妝檯前坐下,手腳麻利地卸下了釵環,然後脫掉了外頭的披衣,直接在床上躺了下來。
夜昊傻眼了,衛雪見他愣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裡面,自己往裡頭挪了挪,睡到了裡面,然後抬手往外頭拍了拍,示意他上床躺下。
夜昊愣了愣,而後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正準備躺下的時候,衛雪開口:
「外衣還是得脫掉吧。」
「哦哦,是是是,要脫要脫……」
夜昊一邊應著一邊開始脫外衣,衛雪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模樣,臉上露出笑意。
脫了外衣,夜昊躺下來,規規矩矩的兩手放於胸前,一動不敢動,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站頂,腦子裡空白一片。
屋子裡燈火通明,窗戶微微打開一半,窗下的火盆里燒著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炭燒得太多的緣故,夜昊感覺到後背熱熱的,幾乎要沁出汗水來。
旁邊,衛雪動了動,夜昊往旁邊看過去:「怎麼了?」
衛雪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有點餓。」
聽著這話,夜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然後直接出了門,對著外頭吩咐,
「本王餓了,送些吃的上來,多送一些。」
「是。」
這些東西原本就是準備好的,這會聽著主子一吩咐,底下的人很快便把吃食都送了上來,在外間擺了滿滿一桌。
等東西擺好,夜昊沒有留人下來伺候,讓他們都出去了,然後關上門,進了裡間,低聲道:
「雪兒,我讓人上了一大桌的吃的,你看看想吃什麼。」
衛雪眼睛一亮,點點頭,從床上下來,走到桌前,看到這滿滿一桌的吃食,看了看夜昊,坐下來開始吃。
夜昊看衛雪有些餓的模樣,心疼得不得了,一會兒給她舀湯,一會兒給她夾菜。
「雪兒,你嘗嘗這個,這個好吃。」
「嗯。」
衛雪喝了一口湯,抬頭看他:
「你也吃一點。」
夜昊原本想說自己不餓,但一想到怕衛雪不好意思,覺得拘束,便也跟著她一起吃起來。
等一頓飯吃完,衛雪一臉滿足,夜昊問:
「可要沐個浴?」
衛雪看了看自己,點了點頭。
夜昊當即傳人要了熱水來。
衛雪在隔間沐浴的時候,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床。想著小姑娘應該都喜歡乾乾淨淨,他也得去洗洗才好。
他不想讓衛雪久等,洗好立馬就出來了,他剛剛坐下,衛雪也出來了。
二人相視一眼,都別開了目光。
一旁的玉珠看二人如此,笑著退了出去。
只是退出去前,點了香薰,吹了燈,關了門。
衛雪在床榻一側坐下來,夜昊也坐下來。
衛雪躺下來,他也躺下來。
屋子裡的燭火都吹熄了,只有一雙龍鳳抱燭還燃著,隔了一道帘子透過來暖暖的光,在這樣的氣氛里多少有些曖昧意味。
衛雪:「夜深了,睡吧。」
夜昊:「行。」
衛雪剛剛閉上眼睛,就聽到夜昊又開口:
「咱們是不是忘了一件什麼事。」
衛雪睜開眼睛,眨了眨眼,側過頭來看向他,和夜昊齊齊出聲:
「圓房。」
衛雪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
「是哦,我出門前,母親給了我一本小冊子,說晚上咱倆一塊看。」
夜昊:「我母妃也給了我一本小冊子,說要我自己看。」
衛雪:「那你看了沒?」
夜昊:「還沒有。」
衛雪:「我瞧瞧。」
夜昊當即起身去找,但是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被我弄丟了。」
衛雪去找自己的,把冊子拿過來,夜昊也湊過來看。
兩人一頁一頁的翻,眼中滿是疑惑:
「圓房還要打架嗎?」
衛雪又翻了兩頁,一臉的不明所以。
她不知道,溫氏給她準備的避火圖,並沒有那麼露骨,而十分隱晦。
夜昊那本丟了,靠她這本,兩人又懵懵懂懂,一知半解,能看明白才怪。
「不管了,就學著做吧。」
夜昊:「是這樣嗎?」
衛雪:「似乎不是。」
夜昊:「那這樣呢?」
衛雪:「好像也不對。」
夜昊:「那……」
衛雪:「啊,壓著我頭髮了。
「你到底會不會,不會讓我來。」
夜昊:「會會會。」
衛雪:「哎呀,不是這樣。」
夜昊:「我看那圖就是這麼畫的啊。」
衛雪:「笨,讓我再看看。」
夜昊:「吶,你看,是不是這樣……」
兩個人大眼對小眼。
「算了算了,太複雜了,明兒再研究,今日先睡覺吧。」
「行,我挨著雪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