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府,聽雪院。
衛雪坐在屋子裡百無聊賴的發著呆,玉珠從外頭進來,手中的托盤上放著一個蓋著的小碗。
她走上前,獻寶似的端上來:「小姐,看看這是什麼,嘗嘗。」
衛雪回過神來,往玉珠看了一眼,半信半疑的打開了碗蓋,嫌棄道:
「紅薯有什麼好嘗的,不就是那個味。」
玉珠往四周看了一眼,這才小聲的開口:「小姐有所不知,這可是公子的好友從南邊送過來的,和咱們京城的不一樣,可好吃了呢。」
玉珠意有所指,衛雪一下就明白過來,從椅子上坐直,眼睛看向桌上的碗。
她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是夜昊從楚地送來的東西。
玉珠把碗端上來:
「剛剛奴婢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了夫人房中的雲竹姐姐,聽雲竹姐姐說,夫人和老夫人都好喜歡吃呢。」
衛雪把碗端過來。
大戶人家吃紅薯,沒有拿著吃的,都是切成小塊,上屜子蒸,或者用醪糟甜酒煮了吃,規矩又優雅。
衛雪拿著勺子吃了一口,嘗了嘗,眼睛一亮:「好吃,好軟好甜。」
玉珠笑道:「是吧,南邊送來的東西可都不錯,剛剛奴婢去廚房的時候就聽到大家都在說,公子的這位同窗實在太熱情了。
「這紅薯,夫人也夸好吃,老夫人更是讚不絕口,若不是怕麻煩,都想讓人家多送些過來。」
衛雪眨了眨眼睛:「祖母也喜歡吃,那咱們想想辦法讓人多送些來。」
玉珠想了想,搖搖頭:「這辦法,可不好想。」
衛雪撇撇嘴,確實,她連送個東西都小心翼翼,不敢留隻言片語,更何況是讓他多送些東西來衛府,太冒險了。
衛雪想著,嘆了一氣,又舀了一口吃,真的好好吃。
說到送東西,衛雪看向玉珠。
「也不知道那邊收到了我們送過去的東西沒有。」
玉珠:「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吧。」
說著,玉珠忍不住問道:「小姐怎麼送石頭,送點別的也好呀。石頭不能吃也不能看,還重也不能帶著。」
衛雪想到什麼,眼神閃躲,只應了一句:你不懂,便沒有再往下說。
關於送這個禮,她也是想了好久的,要既能表達心意,又要不被人看出來,還得不怕路上壞了。
有些東西不能送,有些不合適送,思來想去,這個是最好的選擇。
衛雪想到他們第一回見面,是在蕭府的小池塘邊,她拿著一根小棍子,扒拉著池塘里的水仙子。
池塘底下,是滿滿的鵝卵石,襯著一池的水晶瑩剔透……
他應該,能懂的吧?
衛雪心中暗暗的想,隨即又想到話本裡頭說,男子的心思都粗獷,不會想到這麼細膩,不由得撇了撇嘴。
罷了罷了,不懂的話下回再送別的。
但是下回再送什麼呢?想到這個,衛雪微微皺眉。
愁人。
她舀了紅薯,一勺一勺,很快便吃了個乾淨。
沒了。
玉珠上前,「小姐還想吃嗎,廚房還有,奴婢再去裝一碗來。」
衛雪搖搖頭:「不必了,母親和祖母都喜歡,便讓她們多吃些,我嘗過一點便罷了。」
衛雪說著,放下了碗。
心中想的是,什麼時候他才會回來……
玉珠看自家小姐有心事的模樣,沒有多話打擾,收了桌子直接退了下去。
時間很快,轉眼就到了一年的最後一日。
昨夜,京城下了大雪,整個京城都被大雪覆蓋,一片白雪皚皚。
長街上,比往日熱鬧幾分。
大街小巷都掛著紅色的裝飾,家家戶戶的大門口都貼著紅色的福字,在白雪的鋪襯下,紅得熱烈耀眼。
孩童們穿著新衣,手上提著大紅色的平安結,笑鬧著從街上跑過。
有大人高聲提醒著小心些別摔著。
不遠處,還有未打烊的餛飩鋪子,有熱氣騰騰的霧氣蒸騰而上,傳來陣陣食物的清香。
人間煙火氣息,最是撫慰人心。
宮中,御書房。
皇帝臉上帶著喜悅的笑意,把手中的摺子放了下來。
大笑道:「好好好,老五這是有出息了。」
皇帝如此說著,又將摺子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
臉上的笑意更深。
對內侍吩咐:「去把丞相傳來。」
「是。」內侍應聲退下,皇帝想了想又把人叫住:「算了算了,不必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緩了情緒。
叫丞相來,是想要誇讚一二。他知道,夜昊有如此成績,丞相功不可沒。
不得不說,近來幾件事,夜昊都做得非常好,讓他刮目相看。
讓丞相來,丞相怕是會提起讓夜昊回來的事。
關於這件事,他想了許久,到現在為止,按夜昊做下的這些功績,他確實可以找由頭把人調回來,但是還差了一點點。
他下了聖旨,讓夜昊去了楚地,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出現了夜凜的事,他不想再看到兄弟相殘的局面再發生。
現在時間過去不久,他就把夜昊調回來,朝中那些老臣,怕是會頗有微詞,對夜昊有些不太好。
所以,最好是再等一等,等夜昊能繼續做出一些功績,他再把人調回來,便名正言順。
他把摺子拿過來,從頭到尾再細看了一遍,全部都是講的土地之事,沒有半點提起自己想要回來的意思,看到這裡皇帝心中愧疚更深。
他知道夜昊一定沒有邀功請賞的意思,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朝中的其他人怕是會多想,規矩如此,便知能多做一些,後面便能一勞永逸。
夜昊還是很懂事的。
若這個時候,提出要回來,他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到底傷了父子感情。
現在,夜昊沒有說,一門心思的想要為楚地做事,如此,他也能放下心來。
皇帝想到這裡,心情極好,徑直往許貴妃的長春宮而去。
長春宮,許貴妃正在剪著花枝,聽聞皇帝來,趕忙放下剪子上前去迎:
「皇上來了,正好臣妾做了團圓糕,皇上嘗嘗。」
皇帝哈哈大笑,「後再吃,朕今日來,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訴你。」
皇帝說著,牽著許貴妃坐下。
把楚地送來的摺子上的消息,都跟許貴妃說了一遍。
一邊說,還一邊特地給許貴妃解釋了幾句楚地的大致情況,說明楚地這些事,具體辦下來,有多難。
許貴妃認真的聽著,臉上不時露出心疼的表情,最後變成驕傲和自豪。
「皇上說的可是當真?」
皇帝看向她,點點頭,臉上一副我家有兒初長成的自豪感:
「自然,朕什麼時候對你說過假話,這一回,昊兒可是立了大功了。」
許貴妃:「是,皇上教導得好。
「還有太子殿下的幫助。
「太子殿下送的那些資料,一定也起了大作用。要不然,昊兒哪裡懂那些,也是楚地也是一團抓瞎,現在好了,兄弟一心,為大周越來越好出力。
「他們一個動腦,一個動手,楚地百姓得利,是大周之福。」
皇帝哈哈大笑,心情愉悅:
「是是,愛妃說得是。」
「朕看了楚地太守上的摺子,說老百姓都極其感謝太子和楚王,去廟裡祈福,掛的都是太子和楚王的綢帶。」
皇帝說的這些話,一臉笑意。
他的兒子受老百姓尊敬,比他自己受人尊敬還讓人高興。
「實在是讓朕與有榮焉。」
「太好了,太好了。」
皇帝連連說了幾個好,能看得出來他現在心情十分愉悅。
許貴妃心中也自豪,不過這個時候,還是收著些自己臉上的情緒。
口中除了誇讚夜昊,就是對太子的感謝。
話里話外都在說明一件事:若不是太子,沒有夜昊的今日。
皇帝聽著,連連點頭。
許貴妃能有如此感恩之心,實在賢惠。
對於夜湛夜昊的兄弟感情,他看在眼裡,喜在心上。
皇帝心中高興,中午特地在長春宮用的午膳。
「今日是除夕,老七府上有了身孕,早上他們進宮來請安的時候,朕讓他們晚上就別進宮了。
「今夜宮中,只我們一塊吃飯。
「等明年老五回來,再一起聚聚。」
許貴妃點頭:「是。」
說到夜昊的時候,許貴妃默默抹了一把淚。
「多謝皇上,皇上大恩,臣妾感激不盡。」
皇帝笑著握住她的手:
「今年情況特殊,等今年過去,明年就好了。」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看向遠處,有一些落寞之意。
許貴妃輕輕地靠在皇帝的胳膊上:
「兒孫大了,都是往外走的,但是無論如何,臣妾都會陪在皇上身邊,皇上在哪裡,臣妾便在哪裡。」
聽著這話,皇帝心中動容,將許貴妃擁入懷中:
「有你陪在朕的身邊,朕十分欣慰。」
許貴妃沒說話,默默的靠著皇帝。
「下雪了。」
只一會兒工夫,外頭雪越下越大。
許貴妃指著窗外:「皇上,看,下雪了。」
皇帝笑著點點頭。
「嗯,冬日過去,等來年春暖花開,便也不遠了。」
許貴妃明白這句春暖花開指的是什麼,卻沒有順著皇帝話里的意思為夜昊說話,轉而道:
「皇上最愛棲霞山的桃花,等明年春暖花開,皇上便帶臣妾去看看吧。」
皇帝看向許貴妃,點點頭應下:「好。」
太子府。
寧心院。
夜湛早上從宮中出來,就在床上睡著,一覺睡到了現在。
這回才醒來。
穗寧坐在一旁看小人書,見夜湛醒了,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殿下醒了。」
夜湛沒有動,見著唇邊的茶杯,微微張口,就著穗寧的手,將一杯茶喝了下去。
從前只聽人說過春困秋乏夏倦冬眠,覺得不以為意,現在卻是深以為然。
穗寧看夜湛有氣無力的模樣,輕嘆一氣:
「殿下,今日除夕了。」
夜湛嗯了一聲,然後看向穗寧:
「咱們這,快有四個月了吧?」
穗寧聽到他這一句「咱們」,笑出聲來。
「還沒有,將將三個月。」
夜湛欲哭無淚:「還要多久啊。」
原本他想著,若是不好,他便在家裡吃了喝喝了吃,過一過米蟲的日子也不錯。
但萬萬沒想到,他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整個人就像只吊著一口氣活著,哪哪都不舒服。
穗寧握住他的手:「這個……,我也不好說。」
夜湛:「我感覺我都要快變成蘿蔔了。」
穗寧忍俊不禁,這些日子以來,夜湛什麼都吃不下,只能吃蘿蔔。
白蘿蔔胡蘿蔔換著吃。
炒著吃,做湯吃,燉著吃,涼拌吃……
別的偶爾能吃下幾片青菜,但也吃不了太多。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
穗寧見他撇撇嘴不說話,又開口補充了一句:
「咱們生了這一個,就不生了吧。」
夜湛轉過頭來,看向穗寧,臉上表情變幻,搖了搖頭。
若以後都是如此,都是我受著,那還是再生兩個吧。
以後,他登上帝位,又不會有別的女子。
若就只生這一個,萬一生的是女兒就不生了,朝中大臣定然有話說。
若他是普通家庭也就罷了,但他家真的是有皇位要繼承啊。
夜湛一副被逼無奈的模樣,穗寧看他的表情,一下就明白過來他什麼意思。
「如此說來,確實是得多生兩個。」
夜湛一想到後頭還有好幾回的罪受,整個眼睛瞪大,然後無奈閉上。
罷了罷了,過一日是一日。
希望這一回,能率先生個兒子,他可以輕鬆幾年。
要不然,他不急,皇帝急,朝中的大臣也得急。
想到這裡的時候,夜湛心中慶幸,還好他府中,只有穗寧一個女子,若像其他人那般三妻四妾,生個十多二十個,他感覺自己不用活了。
穗寧看著夜湛這生無可戀的表情,拉了拉他的手。
「起來吧,今兒除夕,咱們去街上走走,或許心情能好些。」
夜湛往窗口看了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阿寧,外頭下雪了。」
穗寧也向外頭看過去,眼前一亮:
「真的,下雪了,這雪下得好大。」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美極了。
夜湛:「以後再出去吧,下雪天路滑,我摔著了沒事,若你摔著了,那可不得了,咱們今年便好好的窩在屋子裡過個年便罷了。」
穗寧點了點頭:「好,就聽殿下的。」
夜湛:「我陪阿寧一起守歲。」
穗寧打量了他一眼,笑著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