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湛對她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握住她的手:
「我沒事,正好我也有些困了,我陪你一塊睡,沒準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穗寧看他面色顯出些疲憊之色,休息一下沒準能好些,點點頭。
二人一起睡了個午覺。
等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
這一回,穗寧先醒。
頭一回醒來見夜湛還在旁邊睡得香,看他面色無異樣,略微放心。
不忍心打擾,準備悄悄的起身。
只是她一動,夜湛便醒了。
正想說話,喉間又傳來一陣吐意,他想忍沒忍住,對著床側又嘔了一聲。
穗寧嚇壞了,趕忙起身,讓流蘇去傳瞿大夫來。
她倒了一杯茶過來,坐在床側,看向夜湛,眉頭皺起:
「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得傳太醫來瞧瞧,什麼都是次要,你的身體最主要。」
夜湛看向穗寧,想說不用,但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又吐了起來。
穗寧趕忙給他順著後背,面色凝重。
夜湛喝了一杯茶,穗寧看著好些,飛快的穿好衣裳外套。
沒過一會,外頭瞿大夫就來了。
瞿大夫看夜湛面色有些發白,神情也嚴肅起來。
給夜湛把脈。
這一回,瞿大夫看得仔細,看了許久才鬆手。
卻沒有立刻開口說話。
穗寧:「瞿大夫有話但說無妨。」
瞿大夫:「太子殿下身體康健,沒有任何不好的跡象。」
穗寧皺眉:「那為何會如此?」
若找到原因還好,找不到原因,才讓人覺得不安。
「一般什麼情況,會導致這種狀況?」
瞿大夫想了想:「引起嘔吐的狀況有很多,一般就是吃錯東西了,或者聞著什麼自己不適合的東西,還有中了毒也會如此。
「但是剛剛屬下認真看過,沒有任何跡象和痕跡。實在奇怪。
「想吐,又吐不出來,倒有些像婦人有孕,有些婦人懷了身子,便會如此……」
瞿大夫後面說了什麼,夜湛和穗寧都沒有聽到了。
在這句「有孕」一說出來,二人的目光便牽在了一處。
仿佛在確認著什麼。
夜湛想到什麼,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穗寧從他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意思,也有些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沫。
夜湛:「瞿大夫,你先出去。」
瞿大夫正說著,聽到太子殿下吩咐,住了聲:「是。」
而後退了出去。
屋子裡,夜湛坐在床上,穗寧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空氣靜默。
二人看了又看。
終於,夜湛開口:「阿寧。」
穗寧:「嗯,殿下。」
聽得出來,二人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穗寧:「不若,讓瞿大夫……給我看看。」
夜湛看向她:「好。」
二人心照不宣的挪開了目光。
瞿大夫進門,穗寧開口:「瞿大夫,我也有些不舒服,你替我看看。」
「是。」
瞿大夫不敢怠慢,拿出脈包,在穗寧一側的椅子上坐下來。
夜湛和穗寧相視一眼,大氣都不敢出。
穗寧更是緊張,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
夜湛的目光也看著這邊,表情變幻,十分複雜。
這一回,沒有把太久。
瞿大夫臉上帶著笑意,起身對著夜湛和穗寧一拱手:
「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太子妃已有孕月余。」
屋子裡安靜,靜到落針可聞。
瞿大夫以為自己老眼昏花,出現了幻聽幻視。
他整出的喜脈,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從來沒有見過是這種表情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有孕的是太子殿下。
他悄悄的抬頭,往太子和太子妃看了一眼。
就見兩個人都愣住了,相互看著彼此,仿佛在確認什麼,他也看不懂。
他不敢說話,只得靜靜地候在一側。
心道:太子和太子妃,果然和常人不同。
過了許久,穗寧先開口說話:
「有孕了,一般會有什麼反應?」
瞿大夫終於等到有人說話,開口回答:
「每個人的反應不同,但一般來講,大多數有孕的婦人會出現的症狀是嘔吐,嗜睡,沒有精神,會特別想吃酸或者特別想吃辣,渾身沒勁,吃不好,睡不香……」
瞿大夫一開口說了一大溜,他沒有發現,他每說一個,太子和太子妃便相互看一眼。
他還沒說完,就看見太子妃起身,說道:
「有勞瞿大夫,瞿大夫回去吧。」
瞿大夫有些莫名,太子和太子妃的反應都有些匪夷所思,
但他不敢多問,拱手應聲:「是。」
離開之前,他琢磨著還是多說了一句。
「太子妃的脈相非常好,太子妃身子好,胎兒的脈相也十分穩固,太子妃只要吃好睡好,不要有劇烈運動,便可以安然等著胎兒降臨。」
穗寧:「好,多謝瞿大夫,這件事還請保密,先誰也不要說。」
「是,太子妃,屬下明白,放心,屬下絕對保密。」
瞿大夫躬身退了下去。
屋子裡,靜如無波的湖面。
夜湛看向穗寧。
穗寧看向夜湛。
「我們,又換了嗎?」
「應該……,沒有吧。」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穗寧:「你現在,覺得乏力嗎?」
夜湛:「比起從前來說,有點兒。」
穗寧:「最近,嗜睡嗎?」
夜湛:「……,有點兒。」
穗寧:「不想吃飯,沒胃口嗎?」
夜湛:「……,有點兒。」
穗寧:「想吃酸的嗎?」
夜湛腦子裡想到酸梅,喉結滾動:
「有點兒。」
屋子裡陷入寂靜。
過了許久,穗寧哈哈笑出聲來……
夜湛一臉的委屈巴巴,兩手抓著被子,
「阿寧,你笑我。」
穗寧:「我沒有……,哈哈哈哈哈……」
夜湛撇撇嘴,望著穗寧不說話。
穗寧笑夠了,替夜湛倒了一杯茶過來,
「殿下現在,感覺如何啊?」
夜湛不知道怎麼說,他接過茶杯,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然後牽住穗寧的手。
「你有身孕了。」
穗寧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伸手摸上小腹,「如果瞿大夫沒看錯的話,嗯。」
她覺得也該差不多了,不過萬萬沒想到:
孩子是她懷,苦卻是夜湛受。
夜湛雙手抱住她的腰,整個上身趴在她的腿上,語氣慢慢:
「真好,你不用受苦。」
他現在還有點沒太反應過來有娃娃了意味著什麼,也沒太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腦子裡亂糟糟的。
但是他聽說了,有身子了要受好多苦。
現在,這苦由他來承擔,那真是,太好了。
穗寧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心頭湧起暖流:
「殿下要受苦了。」
夜湛:「不苦。」
他說話的時候,把頭側過來,正對著穗寧的肚子,他伸手環抱住她,輕輕親吻她的肚子。
然後抬起頭來,目光看向她:
「阿寧,我們有孩子了。」
穗寧笑著點點頭:「是,殿下。」
夜湛看著她,一瞬不瞬。
突然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滿是驚喜,兩手緊緊的握住穗寧的手,又重複了一遍:
「我們,有孩子了?」
穗寧點頭:「是。」
夜湛像是突然一下反應過來,臉上露出狂喜的神情。
「我們有孩子了。」
她又問了一遍,穗寧點頭,耐心回答:
「是。」
聽到確切的答案,夜湛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手上想要抓住點什麼,又沒有什麼東西讓他抓,他一把抱住被子,緊緊的抱住,像是要發泄什麼情緒。
又覺得不對,伸過手來抱穗寧,想要將她抱得更緊,但是又怕傷著她,連忙放鬆,虛虛的抱著,不可置信的問道:
「阿寧,我們有孩子了。」
穗寧笑:「是,殿下。」
夜湛抱她,一副絕不鬆手的模樣,臉上滿是激動的神情。
口中喃喃的說著:
「太好了,太好了。」
他激動到無法自持,激動的心情,無法言語。
腦子裡像炸開了一個萬花筒,蹦出一朵一朵的煙花,在夜空中炸開。
心中說不出什麼感受,除了抱住懷中的人,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他有好多好多想說的話,但在這一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只有巨大的歡喜,充斥在他身體的每一處每一寸……
穗寧見他這副後知後覺的模樣,心中好笑又有種莫名的感動,她有孩子了,和心愛的人,有孩子了。
這個發現,讓她的心柔和成一團溫暖的火焰。
二人相擁著,屋子裡滿是溫馨。
過了許久,夜湛看向穗寧:
「你餓不餓啊?
「想不想吃些什麼?
「喝些雞湯吧,雞湯補……」
說到雞湯,夜湛腦子裡一下想到雞湯的氣味,忍不住又湊在旁邊吐了起來。
穗寧連忙替他順背,眼中帶著揶揄的笑意。
「接下來不是我想吃什麼,而是你想吃什麼,我應該吃什麼都好,但你……」
夜湛側過頭來,一臉幽怨的看向穗寧,握住她的手:「那接下來這些日子,阿寧可要好生照顧我。」
穗寧見著他這副模樣,心軟得一塌糊塗,
「好好好,我肯定好好照顧你。」
夜湛表情變幻,頓了頓又開口:
「算了算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我也好好照顧你。不就是吐嗎,我能忍住,也能克服。」
穗寧笑笑不說話。
她見過孕吐的婦人,那可是比咳嗽還難忍的事情。
入夜,到了用晚膳的時間。
穗寧讓流蘇把吃食都擺在桌子上,然後把屋子裡伺候的人全部都遣了出去。
流蘇見著自家太子妃笑意盈盈的模樣,臉上疑惑更深。
下午,太子妃火急火燎的讓她去傳瞿大夫來,把她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再看後面沒了下文,才放下心。
但之後,太子和太子妃……,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首先是太子妃吩咐晚膳多做些菜,各種都來一份,不拘份量多,但是品種要多。
從前太子妃從來都不浪費的,現在主動要求,實在有些奇怪。
其次就是太子妃還吩咐要買好多點心回來,各種梅子蜜餞都有,這是從前不會有的事。
還有太子堅持要給太子妃穿衣,但穿到一半又吐起來,太子妃想要自己來,太子不讓,也不讓她插手。
還有屋子裡的薰香都停了,這可是太子妃最喜歡的薰香,若是太子不喜,早該有反應才是,這個時候有反應,是不是找茬?
想到這裡的時候,流蘇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怪不得她後面總感覺太子和太子妃之間眼神不對勁,說話也不對勁。
心中琢磨著,難道是太子和太子妃鬧矛盾了?
流蘇心中亂七八糟的想著,往太子妃看了一眼,然後退了出去,臉上滿是擔憂。
屋子裡,穗寧進了裡間,「殿下,好了。」
夜湛出來,聞著這一屋子交替的食物氣味,皺眉,捂住口鼻。
他沒有去桌前,而是坐到了窗前的案台上,離開桌子許遠。
穗寧在桌前坐下來。
指著桌上的魚:「清蒸鱸魚,這個想吃嗎?」
夜湛皺眉,搖頭,一臉的嫌棄,作勢又要嘔。
穗寧趕忙換另外一個:「那這個呢,水煮肉片,不腥的。」
夜湛皺眉,搖頭:「油膩。」
穗寧:「啊,這個也不能吃,那這個呢。」
她又指著一旁的燙河蝦。
夜湛頭搖成撥浪鼓:「不要不要。」
穗寧嘆氣,指著桌上的玉米:
「那這個呢?這個不油也不腥。」
夜湛一臉菜色,搖頭:「那個氣味,我一想起來就不舒服。」
穗寧:「……」
她又指著前頭的春筍:
「這個呢,這個是從衛府帶回來的,是楚王從楚地送回來的,我今兒吃著很鮮美。」
夜湛:「問起來澀。」
穗寧:「那麼遠,能聞見?」
夜湛:「想像得到。」
穗寧深吸了一口氣,往桌上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桌上的排骨:
「這個排骨,是清蒸的,不膩。」
夜湛順著她的示意看過去,還不等說話,哇的一聲就吐了,身體力行的告訴她,這道菜不可以。
穗寧見狀,趕忙給他倒茶,但想到夜湛茶也不喝,又換了一壺,給他倒水。
還好剛剛囑咐了流蘇,換了溫水。
夜湛擺擺手,不讓她動,示意自己來。
但是也不知道哪裡不對,一起身頭暈目眩,就要站不住。
他順手接過溫水,喝了一口,壓了壓喉頭的不適,臉上皺成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