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一隊馬車整整齊齊的往城外而去。()
城門口守著的城衛,在看過了第一隊的腰牌,就直接把人放了過去。
態度恭敬,站在一側守著。
老百姓們看著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
「這是誰?這是那一座府上搬家嗎?」
「這你都不知道,是楚王,今日要去楚地了。」
「啊,居然是楚王。」
「是哦,聖旨上寫了,八月的時候便要離開京城,前幾日都沒動靜,今日八月的最後一日,可不就是今日嘛。」
「是,聖旨上寫著無召不得入京了。楚王這一走,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回來了。」
「身在皇家,就是這點不好,年紀輕輕,骨肉分離,也是挺難過。」
「這楚王似乎尚未娶妻。」
「是,看起來以後楚王妃一定會是楚地的女子,楚地的女子倒是有福了,還有機會做皇親國戚。」
「又不入京,只一個名頭而已。」
「名頭怎麼了?有名頭也好啊,好歹是個王爺呢,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兒,入了王府,那還不是一生盡享榮華富貴……」
老百姓們七七八八的議論著,看著楚王府的馬車,一路往外走去。
夜昊坐在其中一輛馬車上,沒有打開車簾往外看。
他聽著從四處傳來的低語,眉頭微微皺起。
楚王府的女主人……
他從未想過要和其他的女子共度一生,他向來覺得女子麻煩。
如果楚王府有女子,那只能是她……
可是,這已經不可能了。
他低頭,輕嘆一氣。
他可以不娶妻,府中可以無女子,但她一定會嫁人。
不知道她未來的夫君是什麼樣子?
會不會對她好?
會不會帶她去玩?
大家族的子弟,定會納妾,她會不會傷心難過。
若傷心難過,會不會有人哄她?……
夜昊臉上浮現小姑娘梨花帶雨哭泣的模樣,只感覺到心口一陣鈍痛。
若她過得不好,到時候他便把她接來楚地,到那時,哪怕路途遙遠,只要他有心,衛家一定不會再阻止……
想到這裡,夜昊心中十分難受,既盼她嫁得好,又有點希望她嫁得不好。
她嫁得好,自己便安心。
若她嫁得不好,自己便能將她接來楚地。
一種十分矛盾的心情,一時心中不由得天人交戰。
不過這樣的想法只一瞬,很快,夜昊便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姑娘一定要嫁得好。
也一定會過得好。
公婆慈愛,夫君體貼,衛家選的人,一定不會太差。
夜昊臉上露出苦笑的神情,心中的難受,充斥在血液里流遍全身。
沒有具體的痛點,卻讓人感覺到整個人都發沉發墜,難受到不行。
馬車出了城。
外頭,富貴低聲提醒:「王爺,馬車已經出了城。
夜昊收回思緒,撩開車簾,最後看了一眼京城。
富貴:「王爺,許大公子在前頭等著,為王爺送行,還有太子府的人,都在前面。」
夜昊往對面看了一眼,而後,從馬車上下來。
一眼就看到了許致遠。
許致遠走上前來,對著夜昊拱手一禮。
「祖父讓我來送送你。」
夜昊撇撇嘴:「替我多謝祖父。」
許致遠:「都要走了,還那麼不待見我,前幾日還要我去和衛辰交好呢,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夜昊:「你和衛大公子聊得如何?」
許致遠:「志趣相投,相見恨晚。」
夜昊暼了他一眼:「便宜你了。」
許致遠笑了笑:「說得像衛大公子才是你親戚似的。」
夜昊不答話,轉而道:
「回去吧,替我多謝外祖父,讓外祖父照顧好身體。」
「自然。」許致遠看夜昊興致缺缺,也沒再多話自討沒趣,往一側退了退,一旁,陳副將上前。
讓人搬了一個箱子過來。
陳副將對著夜昊行禮:
「末將參見楚王,這是太子殿下命屬下送來的。
「太子殿下說若王爺覺得有用,便仔細好生看看,若王爺覺得無用,便交給身邊的幕僚,給他們看。」
夜昊心中狐疑,陳副將打開箱子,裡面是滿滿的一箱冊子。
他翻看了看,心中大驚,這裡頭是關於楚地的所有資料。
從土地到人口,再到風俗人情,還有官員世家大族關係,連氣候植被都有記錄在冊。
夜昊看著,蒙了蒙眼,覺得今日的陽光十分刺目,竟感覺有些眼眶發脹。
他的手放在額頭,擋住一部分陽光,投下一片陰影。
他看向陳副將:「替我謝謝太……老七。」
陳副將拱手:「是,王爺。」
夜昊讓底下人把這一箱子直接搬到了他的馬車上。
一旁,許致遠看著這一幕,暗暗點頭:
太子和凜王,是不同的。
他上前一步,目送著馬車走遠。
馬車上。
夜昊打開箱子,隨意拿了一本出來,最上面這一本,寫的是楚地的風土人情。
今日天氣好,這書本摸在手上,也沾了些太陽的溫度,混合著淡淡的墨香,讓人感覺到溫暖。
他翻開書頁,一字一字的看起來,冊子上傳來的幽幽墨香,撫平了些離別的傷感和心中的忐忑
一本沒有翻完,外頭傳來富貴急切又激動的聲音:
「王爺……」
夜昊微微皺眉,打開帘子,望向外頭的富貴。
富貴一臉激動,指著一側方向:
「王爺,王爺……,到十里亭了,前頭,衛家的侍衛說,衛二小姐想見王爺……」
「什麼……」
夜昊眼睛瞪大,手中的書「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王爺,衛家的侍衛說,衛二小姐來為王爺送行,就在前頭等著,王爺可要見?」
富貴重複了一遍。
夜昊連回答都來不及,直接撩開車簾,跳下了馬車。
往前走了幾步,四周張望,一路往十里亭走。
富貴跟上來,指著對面一側:
「王爺,這裡是十里亭,平時京城中人接送親友,都會到這裡來。
「早上人多,眼下挨近午時,倒是人少。」
富貴指引著前頭的方向,夜昊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人,快步走過去。
等走上前,夜昊正想問話,就看到在山坡一側的大樹下,停著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心頭一動,當即便向馬車走過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腳下虛浮。
心怦怦的亂跳,像是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心底里湧起一股巨大的狂喜,促使他又加快了腳步。
他萬萬沒想到,衛雪居然會來送他。
為什麼他想不明白,也不敢細想,只是聽著這道消息之後,本能的再往前走,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內心仿佛在期待著什麼,卻又因為不相信,而滿是忐忑。
他從旁邊的小路掠過去,再往前走了兩步,便看到了,被馬車遮擋住,站在大樹下的衛雪。
她一身鵝黃色的裙裳,頭戴同色髮帶,是在蕭家花園小池塘邊他初見她那一日的裝扮。
少女嬌俏,站在樹蔭下,清風拂動她的裙擺,她的臉上帶著笑意,眉眼微彎,又仙又甜。
夜昊的心不自覺的漏了一拍。
他站在原地,確信一切是真的,向著衛雪跑過去。
「那個……你……你怎麼來了?」
夜昊走到衛雪面前,看著眼前的人,卻越發覺得一切似乎不真實。
因為激動,他臉頰浮現一些不自然的潮紅,說話也有些結結巴巴。
衛雪微微側開臉:
「嗯,就是知道你今日要走,便想著來送送你,順便給你送一些食物,不過看起來你好像用不到了。」
衛雪抬頭,看了看太陽估摸著時辰。
她知道他要進宮拜別,但沒想到他去了那麼久。
這個時辰了,想來定然已經是用過午膳了。
倒可惜了,她準備了那麼多的東西。
她一大早就來等著了,還跟姐姐說了謊,就怕錯過了送行。
丞相府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她在走還是等之間徘徊,磋磨著時間便等到了現在。
心裡莫名的有些氣,又有些急,還有些委屈。
但剛剛在見到夜昊的那一瞬,她心裡這些情緒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只有一個想法:還好等到了。
不由得自己暗暗鬆了一口氣。
原本她以為自己會對他發脾氣,會說些陰陽怪氣的酸話,然而並沒有。
夜昊聽著衛雪說的話,臉上又驚又喜,看向衛雪:
「你給我帶了吃的?正好,我餓的不行,剛剛進宮,母妃一直拉著我說話,我什麼都沒有吃,這會很餓,我可以現在吃一點嗎?」
夜昊心中說不出的激動。
衛雪不僅來送他,還給他帶了東西。
他感覺自己像被天上的一個餡餅砸中,激動得不得了,但是又不敢表現出來,生怕自己表現太過,嚇著小姑娘。
衛雪對上他期待的目光,往車隊看了看:
「你在馬車上吃吧,還得趕路。」
夜昊搖頭:「不耽誤,一頓飯的時間。」
他主要想和她多呆些時間。
「我餓了,咱們一起吃一點吧。」似乎是生怕衛雪不答應,夜昊捂著肚子,臉上露出可憐巴巴的神情。
衛雪:「真的?」
夜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真的,比真金還真。」
他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肚子:
「好餓。」
衛雪看他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得心中一軟:
「那我去把東西提下來。」
「不用。」
還不等衛雪往前走,便被夜昊攔住了,
「你別動,你就在這等著,我去提,是在馬車上是嗎?」
衛雪點頭。
夜昊腳步飛快走向馬車。
一打開帘子,震驚了。
只見馬車裡,整整齊齊的擺著各種各樣的食盒,幾乎占了小半車。
他提了外面的兩盒大的下來,快步走向衛雪,指著馬車示意:
「那麼多,都是給我的?」
衛雪點點頭:「嗯,想著你一早啟程,路上餓了可以吃。」
「我吃不了那麼多。」
夜昊這話的時候,嘴角的笑意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小姑娘將他放在心上。
小姑娘為他準備食物。
每察覺到一點,都讓他忍不住心旌搖盪。
衛雪:「反正吃吧,外頭幾個食盒,今日吃。
「靠近裡頭的食盒,底下放了冰塊,可以放上兩三日,等你到了下一個城鎮,把冰塊換了就是……」
聽著衛雪一句一句的囑咐,夜昊聽得認真,不住的點頭:
「好,等到了下一個城鎮,我便讓人換上冰塊。」
「那現在,我們一起吃一點?」
夜昊看向衛雪,提著食盒的手動了動,示意了一下。
見衛雪沒有拒絕,往四周看了一眼,走到前頭樹下陰涼處,旁邊有一墩石頭,正好可以當凳子。
他把食盒放在一側,然後把石頭表面的小石子清理掉,吹了吹,抬起袖子,用袖子把石頭擦了擦,又吹了吹,清理乾淨,才看向衛雪:「你過來坐。」
衛雪看他絲毫沒有王爺的架子,也不顧袖子髒而給她擦石頭坐,心中閃過一絲異樣。
她走過來,在石頭上坐下。
「你坐哪裡?」
衛雪往周邊看了一眼,都沒有可以坐的石頭。
「有辦法。」
夜昊說著,直接一撩袍子,在衛雪旁邊席地而坐。
然後把食盒提到二人面前,對著衛雪嘿嘿笑了兩聲:「我就坐這兒。」
衛雪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好笑:
「地上髒。」
夜昊:「不髒,這是草地。」
衛雪:「怕是硌得很。」
夜昊:「不硌,沒事,我一個大男人,皮糙肉厚,不講究這些,你放心吧,小時候我去御花園掏鳥窩,還在草地上睡過呢。」
聽著這話,衛雪臉上露出笑來,隨即便聽到「咕咕」兩聲。
衛雪愣住,下意識的捂住肚子,眼睛瞟向其它地方,臉頰露出微微紅暈。
好糗,居然這個時候肚子咕咕叫。
夜昊也愣了一下:「你沒有吃東西嗎?」
衛雪:「早上來得早,也沒來得及吃。」
事實上,這些東西都是以她要吃的名義,從後廚拿出來的。
她想著給夜昊多留一些,便自己一口沒動,計劃著等到了畫舫再吃也不晚。
誰能想到等了那麼久,從一大早等到現在,也確實是餓了。
夜昊又感動又心疼,又高興又難過,心中百感交集。
「傻姑娘……
「馬車上那麼多東西,你便自己先吃,我也吃不完,餓著自己了,怎麼辦?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