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昊這話一出,場上一下安靜下來。
衛戍皺眉,很想說點什麼,但是,似乎說什麼都有點不對。
亭子裡,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蕭懷瑾只覺得自己一張臉都沒地方放,腳下尷尬得能摳出一套三進大宅院。
心中萬分後悔,今日跟了夜昊出來。
眼下頗有些騎虎難下的意味。
這種時候,他想說點什麼,似乎都不合適。
一陣涼風吹來,衛辰站了出來。
「既然如此,那昊王便坐下一起吃吧,正好今日準備了許多吃食。」
衛戍知道衛辰的意思。昊王都已經說了這種話,他們若拒絕,實在是說不過去。
說出去衛家一頓飯都不讓吃,實在是有失體面。
衛辰也知道衛戍在擔心什麼。
夜昊的心思顯而易見,衛府一直都不同意這門婚事,雖然因為最近這些日子夜昊的表現,衛戍有些鬆動,但是作為父親,對女婿總是挑剔的。
不過,若對方有心,一頓飯根本不能阻止什麼。
他對衛戍說道:「父親,先吃飯吧,來者是客,有什麼事,吃完飯之後好好的聊一聊。
「一頓飯也不耽誤吃。」
衛戍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夜昊:
「既如此,昊王殿下和蕭大公子便一同入席,喝兩杯。」
說著,便讓下人加了兩張凳子,兩副碗筷。
夜昊眉開眼笑,望向桌上的眾人,對著衛戍行了一禮。
「多謝衛大人。」
很快,下人便把凳子和碗筷準備好了,大家都往旁邊挪了挪,騰了兩個位置出來。
今日在賞月亭開宴,原本就放了一張大桌子,這會多加了兩張凳子,倒也不覺得擁擠。
夜昊挨著夜湛坐下,蕭懷瑾挨著夜昊,另外一邊是衛辰。
老夫人見大家都落座,開口道:
「吃吧,吃吧,再不吃一會都涼了。」
老夫人發話,眾人點頭,吃起來:
夜昊樂呵呵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也正好看過來,禮貌性的說了一句:
「昊王殿下不必客氣,隨意些,就當自己家裡一樣的。」
夜昊聽著這話,心花怒放:「多謝祖母。
「祖母若不嫌棄,以後我就常來,希望祖母別嫌我煩。」
這話一般是由主家說的,但是夜昊十分主動的自己先表了態。
老夫人愣了一下,笑道:「怎麼會,昊王若得空,常來就是。」
老夫人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這場面看起來有點尷尬。
但是平心而論,這位昊王,她看著覺得還挺討喜的。
眼神乾淨,表情真誠,看起來就很單純的樣子。
不過她不明情況,也不好表現出來自己的態度,便回應的說了幾句場面話,只是這場面話,倒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夜昊順著杆子往上爬,立馬開口接道:
「既如此,那我明日又來。」
夜昊這話還沒說完,眾人都向他看過來。
特別是衛戍,眼神就能把人掀翻了。
人可以臉皮厚,但也不能太厚,人可以不要臉,但是也不能太不要臉。
溫氏一看情況不對,生怕衛戍失禮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開口道:
「昊王殿下,蕭大公子,嘗嘗我們府上做的這魚,這是辰兒特地去釣的,鮮美著呢。」
雖然她也不樂意這門婚事,但是表面上也不能鬧得太難看。
蕭懷瑾趕忙回道:「是,多謝衛伯母。」
說著夾了一塊吃,一旁的夜昊也趕忙夾了一塊,連連誇讚:
「貴府的廚子,好手藝。」
一旁,夜湛和穗寧相視一眼。
這種自來熟「明日再來」的話,誰說誰尷尬,偏偏夜昊說出來,似乎並不讓人厭惡,這倒也是他的能力。
可能有些人,天生便平易近人。
衛戍和溫氏,主要也是因為「他對衛雪的心思」有意見。
就在這時候,衛戍說話了:
「昊王殿下月底就該要去楚地了,一應可收拾好了,什麼時候啟程?」
說到這個,夜昊臉上的笑容頓住,心一下便突突的往下沉。
但是他不想讓人看出來,臉上依舊帶著笑意,回答到:
「是,月底就走,估摸著是最後一兩天啟程,府中人都收拾著呢,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我的東西也不多,到時候輕裝上陣一路去就是。」
衛戍:「如此一去,難得回來,是要多吃些京城的食物,以解思鄉之情。」
「是是是。」
夜昊陪著笑,目光下意識的看了衛雪一眼,心中莫名難受得緊。
他低頭吃了一口碗裡的青菜,也沒注意到吃的什麼,只覺得沒滋沒味。
明明剛剛還是熱情高漲,但現在一想到自己馬上要去楚地,整個人便偃旗息鼓一般的失落了下來。
但是小姑娘在場,他這樣的失落又不想讓人看出來。
臉上依舊笑嘻嘻的,跟一旁的夜湛說話:
「老七啊,到時候你可得多送一些東西給我,免得我去了楚地之後,生活悽苦。」
夜湛:「悽苦是不會的,等你去了楚地,當地的郡守巡撫,定然想著法讓你的日子過得舒坦。
「府邸宅子,都不用擔憂,還有婚事也一定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當然了,一開始去或許有些不適應,等過幾年妻妾成群,子女成堆,怕是你樂不思蜀,哪裡還想得到京城的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夜昊當即否認,其它的還好說,但是一說到這個,他不能忍。
夜湛:「哪裡不好說,這怎麼好說呢?
「難道你去了楚地準備一輩子不成婚?孤苦伶仃的過一生?父皇和貴妃娘娘怕是都不會同意的。」
夜昊聽著這話,嘴唇緊抿著,想要說點什麼來辯解,但是也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就感覺想要否認又找不到證據,想要抗拒又抗拒不了,整張臉被憋得面色通紅。
他悄悄的看了一眼衛雪,突然一下就覺得心裡委屈得要命,但是又說不出來,十分難受。
衛辰倒了酒過來,舉起酒杯,對著夜昊和蕭懷瑾。
「二位來到衛府,我衛府蓬蓽生輝,今日難得遇到一塊兒,我敬二位一杯。」
蕭懷瑾趕忙端起酒杯:「衛大公子言重了,是我們打擾了,我先自罰一杯。」
說著,把杯子送到嘴邊,一口喝盡,示意了一下,又給自己續上了一杯。
他以前跟衛辰也打交道,大家都是同僚,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但今日來到衛府,面對衛辰,他總感覺自己很是拘謹,生怕表現不好。
說不出來,就是有些怪怪的,不能用平常心看待衛辰,有些下意識的恭敬。
他往對面的衛沁看了一眼,飛快的收回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喝了一杯酒的緣故,感覺到臉頰熱得不行。
夜昊見蕭懷瑾一口喝盡,也趕忙端起酒杯,對著衛辰示意:
「我也罰一杯,我也罰一杯。」
說著便一口喝完,也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
幾人如此喝了一輪。
然後衛戍開始敬酒,蕭懷瑾算是同僚,夜昊是皇子,如何他都是該敬酒的。
肖懷瑾和夜昊自然不敢推脫,又端起酒杯喝了。
如此喝了一圈,衛戍又敬酒,這一回是敬蕭懷瑾夜昊和夜湛,大家又喝了一輪。
蕭懷瑾酒量還好,夜昊的酒量卻看起來不咋地,幾杯下去眼前已經開始冒星星。
他想說什麼,但是礙於長輩們在,不敢說,只是眼神,卻一直有意無意的往衛雪那邊飄。
他自以為自己藏得好,但其實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衛戍臉上帶著幾分氣憤,又不能說,心裡憋屈。
溫氏面色凝重。
上首的老夫人,到這個時候也看出來夜昊的意圖,再一想到今日幾人如此這般的作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昊王,就差沒把衛雪兩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不同於衛戍和溫氏,他對這個昊王還挺看好的。
這昊王,性子單純,對衛雪又有心。
衛雪的性子,她再了解不過。
這二人在一起,倒是比衛雪嫁那些尋常人家,要更合適一些。
她看看夜昊,又看看衛雪,越看越覺得二人登對。
衛戍又倒了酒來,看他們不勝酒力的樣子,想要再接再厲,直接把他們喝趴下,送回府了事。
卻沒想到,就在這時,外頭管家來報:
「老爺夫人,蕭家大老爺和蕭大夫人來了,說是來賀中秋。」
蕭家大老爺和蕭大夫人?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蕭懷瑾,他面色一驚:怎麼父親和母親來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往溫氏和衛戍看了一眼,他父親母親絕對不會如此,這般來了衛府,定然是擔心他。
他起身:「衛伯父衛伯母,我父親母親來了,我去看看。」
溫氏起身:「你是客人,哪有讓你去的道理,你父親母親來賀中秋,也是客人,自然我去迎迎,你坐下吃飯。」
見溫氏這麼說,蕭懷瑾也不好堅持,只得又坐了下來。
溫氏對著他點點頭。
今日的事,是看起來有些怪怪的。
但反正他們兩家相互看好,乾脆趁熱打鐵,便把這件事放到明面上來說一說。
孩子的婚事拖不得,一開始還以為蕭懷瑾無意,但剛才她看見了,蕭懷瑾看衛沁的眼神,還是有些不同。
既然如此,那乾脆快刀斬亂麻直接把婚事定下來。
好郎君可不多見,遇到一個,就得趕緊給自己女兒把握住。
蕭家夫婦賀不賀中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趁著機會,把事情定下來。
溫氏心中有了主意,起身就要離席。
衛戍往溫氏看了一眼,開口道:
「蕭大人也來了,我便同你一起去。」
溫氏想了想:「也好。」
然後對著老夫人道:
「母親,便讓這些小輩們陪著說說話,我們一會兒就來。」
老夫人:「去吧,去吧,正事要緊。」
衛戍嗯了一聲,看向衛辰,意有所指地囑咐道:
「辰兒,你招待好蕭大公子和昊王殿下,可別怠慢了。」
衛辰:「是,父親。」
衛戍警惕的看了夜昊一眼,想到大家都在,老夫人也在,夜昊不敢放肆,才些微放心。
又對著衛辰點了點頭,這才攜著溫氏一起往前而去。
老夫人向夜昊看過去,一眼就看到夜昊目光黏在衛雪身上。
心中瞭然。
她對著穗寧招了招手:「寧兒過來,祖母跟你說幾句話。」
「是。」穗寧起身,挨著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拉著她的手,隨意的問了幾句家常。
席上,蕭懷瑾看向衛辰,很是不好意思:「衛大公子,今日多有打擾,實在抱歉。」
衛辰:「不必如此客氣,以後走動的時日怕是還多著。」
說著,他往夜昊看了一眼,低聲問道:
「今日,可是昊王請你前來?」
蕭懷瑾一聽這話,往夜昊看了一眼,苦著一張臉,點了點頭。
然後言簡意賅的,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衛辰瞭然,笑了笑:這昊王,一輩子的智商,全部都用到了雪兒身上。
倒也是用心了。
一旁,夜昊拉著夜湛,帶著幾分酒意,說話開始沒邊:
「老七呀,正好七弟妹過去說話了,你趕緊寬慰寬慰老哥,老哥我心裡苦啊。
「不若,你去跟父皇說說,讓他把我留在京城算了,你放心,我絕對不跟你搶,你看我這樣,我也搶不過。
「我你還能不知道嗎?你絕對放心啊,要不然的話,你把我身邊的什麼侍衛全部都收走,我孤家寡人一個,想造反也造不了……」
夜湛看著他有些醉醺醺的樣子,笑了笑。能把造反掛在嘴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這天底下,也只有一個夜昊了。
「我覺得,你去楚地歷練一下也挺好的,萬一你就找到真愛了呢。」
夜昊要哭了。
一把拉住夜湛的手,額頭抵住他的胳膊:
「老七啊,你還不明白我嗎?
「唉唉唉……」
夜昊連唉了幾句,端起桌上的酒又喝了一杯,只感覺那酒苦澀難當。
一旁,衛雪看向蕭懷瑾,拉著衛沁,湊過去低聲道:
「姐姐,我剛才可是看到了,這蕭大公子看你的時候,臉都紅了。」
衛沁:「哪……哪有。」
她拿帕子遮了遮臉頰,往蕭懷瑾瞟了一眼,又飛快收回來:
「可別瞎說,那是因為喝了酒,才……才會臉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