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梨花澗

  寧心院。

  窗外雨聲嘩嘩。

  夜湛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著窗外的雨出神。

  回想到剛剛阿寧跟他說的那些話,心中滿是心疼。

  他想到自己去年三月回京的時候,怎麼沒來江府走一走,而是去了城外的北山。

  若是那個時候能認識阿寧,該多好。

  他腦子裡閃過一些畫面,突然,似乎想到什麼,叫來了流蘇。

  流蘇鮮少見自家小姐如此急切,神情也一下嚴肅起來。

  「小姐。」

  夜湛:「江夫……我母親的忌日,你記得嗎?」

  流蘇愣了一下,以為是自家小姐在考她,當即回答:

  「小姐,是三月十五。」

  夜湛眉頭微皺,三月十五,正是去年他回京那幾日。

  「我母親,是葬在城外北山上?」

  「是。」流蘇聽到這個問題,很是疑惑,但還是回答了。

  腦中一下想到三月時,自家小姐落水剛剛醒來那會,似乎就忘記了許多事情,難道現在都還沒有恢復嗎?

  這麼重要的事情,小姐都忘記了。

  想到這裡,流蘇不由得面露心疼。

  夜湛起身,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衛琉璃葬在北山上,之前柳姨娘說的時候也提到過,只是他並沒有注意。

  京城權貴之家,家中有去世的親人,一般都是葬在東山和南山,葬在自己的家族墓地中。

  而江詮,一介布衣,沒有老人,老家在離京城很遠的源城,沒有家族專有的墓地。

  衛琉璃葬在北山上,也說得過去。

  他聽說,有一些地質風水裡,說枉死的人只能葬在北側,才不會對其他人造成不好的影響。

  他認為,這應該才是江詮把衛琉璃的墓地選在北山的原因。

  這些都不是重要的信息,不過是墓地的選擇,並不能說明什麼。

  重要的是……

  夜湛看向流蘇,問得仔細:

  「去年,我母親忌日的時候,我是不是去了北山。」

  流蘇回答:「是,小姐年年都會去的。」

  夜湛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是不是,穿了一件青色的素裙,臉上蒙了白色的面紗。

  流蘇:「是。」

  「那套裙裳,是青璃流雲紗,夫人特意留給小姐的布料。

  「小姐做了一套素衣,就穿了那一次,後面奴婢也沒有見小姐穿過。

  「至於面紗,小姐出門一般都會戴上。」

  夜湛:「我母親的墓地周圍,是否有一處懸崖。」

  流蘇:「是,夫人墓地後有一處梨花澗,梨花澗走到頭,便有一處山崖,奴婢和小姐還去過一回,看著可嚇人了,山崖十分高,都不見底。」

  夜湛閉上眼睛,眼皮卻在瘋狂跳動。

  「去年,我去了梨花澗後面的山崖,對不對。」

  流蘇:「是。」

  夜湛呼吸急促,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腦中出現一幅畫面:

  三月的北山,陽光明媚,林間的風卻也透出一分涼意。

  山下的花都要謝了,山澗的梨花,才剛剛含苞待放。

  他難得從邊境回來,皇帝讓他看看京城的布防,他特地上了北山。

  在北山的梨花澗,遇到了一個身穿青衣,戴白色面紗的女子。

  遠遠的看過去,乍一見,還以為是九天玄女落人間。

  她很瘦,仿佛一陣風便能將人吹跑。

  她目光看向遠方,一雙眼睛淨澈如溪,卻染著哀傷和無望,讓人一見便心情沉重。

  她沒有看見他,收回目光後,徑直朝著山崖而去,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

  他幾乎想都沒想,便飛身上前把她拉了上來。

  二人穩穩落地,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抬頭看過來的時候,眼中詫異,滿是驚魂未定和驚慌失措。

  她低下頭,似乎不敢看他。

  他鬆開攬住她腰的手。

  語氣涼薄:

  「姑娘要尋死,在家裡尋根繩子也好,往牆上一撞也行,何苦要找這麼個地。

  「看姑娘的穿著打扮,也不是普通百姓。

  「若是姑娘身份貴重,消失在這北山,還得累得京兆尹大理寺城衛司的侍衛出動來尋。

  「這梨花澗山崖底下,豺狼虎豹,野獸出沒,為了尋姑娘的屍首,怕是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

  「姑娘要死,我絕不攔著,還請姑娘另外換個地兒。」

  對面的姑娘低著頭,不說話。

  四周靜默,只有風拂過山林,呼呼掠來的聲音。

  還有鼻尖漾來的淡淡梨花香。

  姑娘低眉,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更顯得弱小無助。

  夜湛到底心有不忍,轉而又道:

  「姑娘連死都不怕,怎麼還怕活著?

  「有多少人想活活不了。邊境的戰士為國出生入死,置性命於不顧,他們有多少人想好好的活著而不能。

  「姑娘若有仇便去報,若有恩就去還。若有遺憾就去成全,死是多簡單的事情,怎麼還便宜了別人。

  「姑娘看著,也不像是懦弱的人。」

  他說完便離開了,卻在暗處停留了許久,見到姑娘下了梨花澗,回到丫鬟侍衛處才離開。

  原來……

  原來……

  這種事只是他人生中一個很小很小的插曲,他從未放在心上。

  但若是阿寧……

  若就是阿寧……

  夜湛腦子裡有些亂糟糟的。

  一下慶幸自己曾經多管閒事。

  一下心底又湧起一陣後怕。

  阿寧似乎完全想不起來這件事。

  當時阿寧蒙了面紗,但他沒有。

  那樣重要的場合,出現的人,阿寧不該對他毫無印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