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穗寧說的那些朋友是誰,連忙搖頭:
「不必,他們的錢都不必還。」
穗寧一聽這話,原本還想說,借的錢怎麼能不還呢?
但隨即一想:他既然說不用還,那自然是有他的考量。
她不必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審視這件事情,來跟他講什麼道理。
她相信他,信任他,也便支持他做的一切決定。
「好,那我心裡有數了。」
夜湛又愣了一下,他腦中正飛快想著若阿寧問那些錢的來處,或者那些朋友是誰,他要怎麼回答。
沒想到阿寧直接應了。
他心中說不出來什麼感覺,那種被人無條件的信任,讓他覺得無比的踏實安心。
他真的是太喜歡太喜歡阿寧了。
穗寧見他不說話,只盯著她看,眼中的情緒都快要將她淹沒了,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轉移話題:「你給我送的那些信,我都收到了,就是寫的衛家那些。」
說到這個,夜湛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立馬抬頭挺胸,脊背挺直。
看起來那叫一個堂堂正正。
他毫無隱瞞,但是阿寧選了他。
穗寧見他抬頭挺胸,理直氣壯的模樣,自然知道他什麼意思,心中好笑。
她活了兩世,就不和這個小朋友計較了。
「衛家確實對我十分好。」
夜湛點點頭:「嗯,那我以後也會護著衛家。」
穗寧笑:「每次去衛府,被衛沁和衛雪當表姐表妹對待,是不是很不適應?」
夜湛想到什麼,嘆了一氣:
「倒也還好,還能忍受。」
一句「忍受」,已經說明了所有。
夜湛沒有說的是:
聊天倒還好,只不過她們總愛來挽手,小姑娘家家就是這點不好,說話就說話,為什麼要挽著呢。
夜湛想到這裡,面色苦惱。
衛家對阿寧這麼好,他也不能冷眼相待,怎麼都得對上尊敬對下禮貌的。
但是讓她跟衛沁衛雪挽手走,他是真的做不到。
穗寧:「看你這般模樣,倒像是有事瞞著我。」
夜湛:「沒有沒有,怎麼會有。」
這種挽手臂的事怎麼能說,他都覺得怪怪的,阿寧肯定也會覺得怪怪的。
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反正他不和她們挽就是了。
隨她們怎麼想了,照顧阿寧的感受最重要。
穗寧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真的沒有?」
夜湛眼睛轉了轉,想到什麼:
「有一件事,我確實是瞞了你。」
穗寧喝了一口茶:「什麼。」
夜湛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又放下杯子,頓了頓才開口:
「衛家回京,我第一次上門拜訪,除了信里說的那些和剛剛說的那些,
還有一件事沒有跟你說。
那一日回府前,舅舅單獨見了我,他問我:
可是想做七皇子妃?」
說到這裡,他直了身,低著頭不敢看穗寧。
穗寧:「哦,那殿下如何回答?」
夜湛抬頭,心虛的看了她一眼,而後目光飛快的挪開。
「我說是。」
說完之後,夜湛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沫,全神貫注的聽著穗寧會說什麼,但是聽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話傳來。
他伸出兩手,準備去端茶杯,趁著端茶杯的空檔,飛快的悄悄看了一眼阿寧的表情。
但是他看過去的時候,阿寧正好端著茶杯喝茶,他什麼都沒看到。
夜湛一顆心突突的往下沉。
壞了壞了,阿寧不會是生氣了吧?
「阿寧,你別生氣。
我承認,我……,我那個時候就對你圖謀不軌。
不過,其實我自己也沒有發現。
只是因為舅母說了想讓你入衛府的話,你不知道,我當時急得要命。
心裡慌的很。
舅舅這麼問的時候,我想都沒想就這麼回答了,想挽回都來不及。
你若是怪我……,你若是怪我的話……」
穗寧抬頭,看他一臉的糾結,面帶微微笑意:「怪你的話如何?」
夜湛一聽這話,感覺阿寧是真的生氣了。
當即表態:「事情我已經做了,也不能重來。是我沒有顧及阿寧的感受,阿寧想怎麼罰我,我都認。」
穗寧忍住笑意,很認真的想了想,
「既如此,那就罰你,只要有空,便來教我武藝,直到我能出師為止。」
「啊……」
夜湛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哪裡是罰?
這明明就是他求之不得呀。
「真……真的嗎?」
穗寧點頭:「嗯,真的。」
夜湛吐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嚇死我了。」
穗寧:「你以為我會說什麼?」
夜湛:「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噗……」
「怎麼會這樣想?」
夜湛:「小時候,我做錯了事,母妃便會……便會如此……。」
他低著頭,本不欲說,但是阿寧問了,他脫口而出就說了。
不過,說到一半又覺得不對,只得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穗寧一愣,眼中神色心疼。
夜湛的母妃,是龐家表親蕭家的女子。
皇帝認識她的時候,是在民間。
皇帝隱瞞了身份,在民間和夜湛的母親拜堂成親,做了一對尋常夫妻。
後來入了宮,失了寵。便把所有的氣都撒在兒子身上。
穗寧見過許多這樣的婦人,所嫁非人,子孫遭罪。
從前聽別人說,她只當故事聽。
但現在知道夜湛也是如此,她卻心疼的緊,心裡頭悶悶的。
「你那時候還小,你的母妃這樣對你,是她不對。
我不會。」
夜湛看向她,沒有說話,眼中情緒複雜。
從小每次母妃生氣,所有的人都對他說,一定是他做錯了什麼。
於是他小心翼翼,一句話不敢多說,一步不敢走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卻依然換不來母妃的好臉色。
後來母妃不在了,他被派去了邊境,在邊境,一待就是十多年。
這些事,他也早就已經忘了。
但是現在提起來,才發現不是忘了,只是算了。
他還是介意的,還是疑惑的,介意母妃為何,疑惑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那時候你還小,你沒有錯。
原來他沒有做錯事。
似乎,原來他也可以被好好對待。
他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感受。
他從未被人如此溫柔呵護過。
他甚至都才想起來,這世上還有這兩個詞語。
他就怎麼看著對面的人,良久才發出輕輕的一聲嘆慰:
「阿寧!」
「殿下。」穗寧語氣心疼。
夜湛對她露出一個笑臉。
他不願意阿寧擔憂。
「過去的我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已經很好了,我沒有任何怨言。」
穗寧看著他臉上寬慰的笑容,眉頭微微蹙起。
得受多少苦難,才能對年少的陰影雲淡風輕。
是多純真的人,才會在乎他人對自己的擔憂。
夜湛伸出手去,輕輕地撫平她額間的褶皺,語氣溫柔:
「阿寧,你別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