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行繼續道:「閣內的陣法機關是由鬼面真人重新布置過的,裡面不光有陣法機關還有更厲害的東西,除了鬼面真人本人,饒是最厲害的機關術大師和陣法大師一起聯手,也無法徹底破除所有迷障。
何況就算逍遙閣里的人出走,他們也不敢將裡面的事情宣揚出去。因為,逍遙閣內人人都畏懼鬼面真人。」
「包括觀行大師您?」姬臻臻問。
觀行看她一眼,坦然道:「對,也包括當時的我。」
「在我離開之時,鬼面真人送了我一把刻滿符文的刀,跟我說,如果有一天我後悔了,不必來尋他,我應自己承擔後果。那時我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當中,並未在意他說什麼,直到後來,我帶著她母子二人隱居山林。」
說及此處,觀行閉眼,臉上浮現出痛楚之色,「一開始我的確是過了一段平靜日子,可後來……」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死而復生,若真有人死而復生,那麼復生的一定不是人,而是神和妖魔鬼怪等異類,譬如姬臻臻所見過的紅顏骷髏。
顯而易見,村婦母子二人不可能是神。
隱居之後,吃喝全靠自己,觀行便上山打獵,村婦則留在家中做些針線活。
觀行打完獵回去,經常會發現院中的石地板上有濃重的血腥氣,但他沒有多想,因為那裡是他平時用來處理獵物的地方,血腥氣重也正常。
等觀行終於發現不對勁兒的時候,那美貌村婦已經殺了十多個無辜男子!
而那看上去天真無邪的稚子則成了幫凶,在無辜路人還剩最後一口氣之前,稚子化身惡魔,揮刀砍下數刀,將對方活活砍死!
在觀行心裡,村婦溫柔善良,稚子活潑可愛,可以想像到觀行親眼撞到那一幕之後有多驚駭和崩潰!
觀行質問兩人為何這麼做,村婦說她只是稍加勾引,這些男人就露出了淫邪嘴臉,所以他們都該死,若不殺了,日後肯定會禍害其他女子。
而孩子也一臉無辜地說,他只是在幫娘親殺壞人,壞人用刀砍他的時候他好疼啊,所以他也想讓這些壞人疼。
回憶到此處,觀行語氣沉重地道:「若是真如她說的那般,我還可勉強欺騙自己,可據我自己查到的,這些人裡面至少有一半都是無辜路人,他們只是以為她需要幫忙,才隨她進了屋。」
村婦母子在觀行面前一副模樣,到了其他人面前便是另一副模樣。
她們滿腔怨恨,嗜血,暴戾,殺人如麻。
最後,在母子二人又一次殺了無辜之人,尤其那無辜之人僅僅是路過小屋討要一杯水喝之後,觀行終於做了決定。
他用鬼面真人贈的那把刻滿符文的刀,親手殺死了村婦和孩子,卻又在那之後抱著兩人的屍體失聲痛哭。
早知如此,他就不奢求什麼死而復生了,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觀行雖在江湖中浪跡多年,殺了不少人,但那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他的雙手從未沾過無辜百姓的鮮血。
這件事對觀行的打擊太大,在過了一段行屍走肉的日子後,觀行遁入空門,餘生都打算在懺悔中度過……
這麼多年過去,如今的觀行講起此事雖聲音平緩,但那眉眼間偶爾還是會泄露出悲痛之色,更別說當時剛剛經歷此事的觀行了。
觀行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那些無辜之人雖是她母子倆害死的,歸根結底卻是貧僧導致的,若是貧僧沒有請求鬼面真人復活她母子二人,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
「觀行長老也不必將罪責全攬到自己身上,若要我說,這鬼面真人責任最大,你是外行不懂這其中門道,他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可他卻仍然應下了你的請求,我看,不安好心的明明是他。」
觀行卻搖頭,「一切皆因貧僧的妄念而起,怨不得任何人。」
「臻娘知道這母子死而復生是怎麼回事?」空離突然問。
姬臻臻點了點頭,淡淡道:「根據觀行長老描述的情況來看,這二人極像是怨靈穿人皮。」
空離皺眉。
怨靈穿人皮?聽起來就很邪惡。
姬臻臻解釋道:「人有七情六慾。七情為喜、怒、哀、懼、愛、惡、欲。人在死時最容易產生的情緒便是七情中的怨。
有些怨念經久不散,聚集起來形成了靈體,這便是怨靈。
怨靈多為生前遭受重大冤屈而慘死,或橫死之人死後停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執著怨念而成。
這母子二人慘遭橫死,死時肯定有極大的怨氣,但怨靈的形成並非那麼容易,想必是那鬼面真人使了些玄門手段。」
形成怨靈所需的怨氣遠勝於亡人衣成精,因為這是一團沒有任何媒介可以依附的怨氣。
而且怨氣經久不散的重點不光是不散,還得「久」。
顯然,那母子二人死時殘留的怨氣還不滿足這個條件。
「鬼面真人用秘法保母子二人肉身不腐,再用秘法催成了母子二人的怨靈,並將它們塞進了自己的肉身里,這便是怨靈穿人皮。」
「怨靈啊,難怪如此……」觀行低喃一句。
「觀行長老,您不妨回想一下,她們母子二人是不是很少進食。就算當著你的面吃了,也會想辦法吐出來?肉身早死,又怎麼可能同常人一樣進食喝水,那對她們而言只會是負累。」
觀行許久沒有說話。
日日相處怎麼可能一點兒異樣察覺不到。
不過是當時的觀行不願去深想,也不願從美夢中醒來罷了。
而最終的結果也證明,美夢終究會醒,或早或晚的差別。
或許自己及時醒來便不會發生那麼多慘案。
可是美夢之所以是美夢,便是因它滿足了人們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東西。
醉生夢死,夢醒不易。
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