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月光很白，照亮半個露台。
蘇悝吸一口鮮榨芒果汁，背靠欄沿，仰頭嘆，「芒果……好香啊！」
天空遙遠乾淨，月亮又大又圓。
今晚的月色也好美啊！
可惜了，因為今晚她要害個人。
不遠處的大廳奏起了婚慶樂曲，喜慶又喧囂。
夜風輕輕拂過，頰上一片微涼。
好後悔，為什麼沒有早跟他說出那句話……
忽然聽到細微動靜，她吸吸鼻子，手背擦淨面頰，往前看去。
前方月影的明暗交接處，一個男人長身玉立。
看清來人，她咽咽果汁，站直了身，手裡飲料杯悄悄擱進了廊欄暗處。
隔著月色，她和他無聲對望。
月光下的男人著深色西裝禮服，他身後的大背景，是明亮的、喜悅的婚慶大廳。
此刻他的表情雖清冷平靜，可襟前別著的那朵玫瑰，卻在代替他怒放，歡笑。
……不知道現在說，還來不來得及。
趁著這月色朦朧，她鼓足勇氣向前踏出一步，朝男人喊：「我喜歡你！」
聽到她突兀的告白，男人似乎並不驚訝，踱到她面前，低頭淡淡問：「小朋友，你喜歡我什麼？」
俊拔的男人比她高出一個頭，月下勾下脖頸看她。
月光流鍍在他身上，皎潔明亮。
蘇悝羞得閉上眼睛，快速想，使勁想，「喜歡……喜歡你……」
心口的小兔子亂蹦亂跳，一時想不出來，她囁嚅著，「喜歡……你送我很多……」
月色清輝灑在她仰起的臉上，純潔如一朵百合，此刻花瓣綻放，染上了緋色，純情嬌美。
沈君霖嘴角輕弧，笑了，「喜歡我給你送禮物？」
「別擔心，以後給你送禮物的男人會越來越多……」
「不！我不要別人的！」
蘇悝拼命搖頭，雙眼仍緊閉著，問：「沈叔叔……你喜歡我嗎？」
沈君霖伸手摸摸她的腦袋，「當然喜歡，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我長大了，都十九歲了！沈叔叔難道忘了？！」
蘇悝大聲說，聲線發顫。
卻半晌也沒聽見頭頂的回應。
她驟然睜開雙眼，直接發問：「你為什麼要跟戴茜訂婚！」
……卻仍沒聽見回答。
「你……很愛她？」
她明白，喜歡和喜歡是有不同的，和愛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小悝……」
良久，沈君霖提提嘴角，「……你以後會明白，世上有比愛更重要的東西。」
「是……利益嗎？」
蘇悝鼻音漸濃，父親去世了，現在自己毫無價值了是嗎？也就不值得喜歡了是嗎？
男人低頭看著她，沉默不語。
她仰頭看著他，執拗地等待他的回答。
月光照出一對剪影，影子投射在水泥地上，一大一小，一高一低。
對峙良久，沈君霖仍避而不答，卻從西服側袋掏出一樣東西。
「十九歲生日禮物，我想你那天也沒心思慶祝。」
面前厚實的掌心托著一個白色方形小盒。
盒子精緻高級，盒面鑲著一頂小皇冠，皇冠頂嵌著一顆藍寶石，月光下熠熠生輝。
……看上去很像求婚的戒指盒。
蘇悝須臾自嘲笑了，幻想什麼呢，還戒指！他不過是按慣例每年送她生日禮物而已。
「謝謝沈叔叔。」
蘇悝不再追問剛才的問題，換上乖巧笑容，左手伸向他掌心。
在抓起盒子那一剎，撈過他整隻手，抱起直送到嘴邊……
嗷嗚！
手背一陣刺痛，沈君霖蹙眉抽了口氣。
「沈君霖，我恨你！」
咬人的人竄到一丈之外，速度之快，連白色的裙擺都鼓起了風，像飛舞的蝴蝶翅膀。
月光下，女孩站得直直，模仿美少女戰士的動作，一隻手托著另一隻手的手臂，手掌朝他一劈。
「我代表月亮懲罰你！」
話畢身影沒進陰暗，像隱身一般迅速消失。
留下尚一臉懵然的沈君霖。
片刻，他苦笑嘆了口氣，迎著月光伸出手，手背上兩彎清晰牙印。
鼻子敏感地捕捉到一絲香味，他蹙蹙眉，抬起手背不確定地聞了聞。
目光睃巡，欄廊的背暗處，擱著一隻飲料杯。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把它移到明處。
白色吸管斜插塑料杯，透明的杯身里，還殘留半截淡黃。
確定是芒果無疑了。
又是一記苦笑，原來是這樣懲罰我。
助理凌風從側門匆匆出來，恭聲提醒，「沈董，吉時到了。」
沈君霖卻並不著急，背靠欄廊，仰面深吸一口氣。
明月清輝籠罩著他，整個人說不出來的寂寥。
鴻禧廳，婚禮之路樂曲奏響，一場西式訂婚儀式開始了。
蘇悝從侍者那接過一杯香檳，淹沒進大廳里熱鬧里。
婚慶禮台裝飾得美輪美奐，此時台上立著一對壁人，他們身後的燈片滾動撒花，閃爍兩行字：
準新郎：沈君霖先生
準新娘：戴茜女士
台下，嘉賓們手捏高腳酒杯，或坐或站，目光熱切地望著中央的禮台。
蘇悝隱在人群里，冷冷睇向禮台，聽著身邊賓客的讚嘆議論。
「海城身價最高男人終於被拿下了！」
「還是帥絕人寰的！」
「聽說他二十三歲接掌沈氏，挽集團於危難，如今短短七八年過去，沈氏已躋身世界前列！」
「還不耽誤人家是醫學博士呢！」
「嘖嘖，你們說這麼好的男人三十年來0緋聞，怎麼就一朝被收了啊？」
「這準新娘什麼來路？我看容貌……也就中等吧！」
「淺薄了淺薄了！人家是女博士，有知識有內涵！」
「那還真是珠聯璧合，佳偶天成！」
佳偶天成？
我呸！蘇悝嘴角嘲諷一抽。
台上司儀引領全場一祝二祝三祝地念祝福，念到十祝時，蘇悝突然高抬起酒杯，大喊：狼、狽、為、奸！
幸虧喊聲淹進了全場人同時念出的「十全十美」中。
訂婚儀程結束。
廳內衣香鬂影，觥籌交錯，儼然成了一個交際名利場。
「 蘇悝！蘇悝！」
一個陽光帥氣男生分開人群，「我叔叔找你呢！」
「如果等下要應酬喝酒，我幫你喝啊！」
「 謝謝你了沈皓！」
蘇悝朝他甜甜一笑。
「 謝什麼呀！」
沈皓害羞地撓撓脖子，蘇悝人長得好看，笑起來更好看。
兩人穿過擁擁人群。
身材俊拔的男子被賓客們擁立在當中，鶴立雞群，華光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