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徐蔓想問他為什麼不換個別的問題繼續問,話到嘴邊,又覺得這話不好,顯得好像是自己在責備他沒有詢問到位一樣,就把後半句話給吞了下去,沒有再說。

  秦深卻仿佛知道她想問什麼一樣,往邊上走了兩步,迎著窗外的日光看向她:「不僅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其它主觀性強的問題都沒有任何意義。剛才在裡面,陸雅君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告訴我,你覺得她回答得怎麼樣?」

  徐蔓有些不明白他問這個幹什麼,但既然他問了,她也就認真地回想了一番,「我覺得她回答得都很正常,就是……」她有些不確定地開口,「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能猜到她會說什麼一樣。」

  「就是這個。」秦深指出,「她回答得太正了。」

  她一愣,「正?」

  「也就是冠冕堂皇。」他解釋,「你別看她年紀小,腦袋瓜子可精著呢,知道什麼樣的回答是最好的。說自己後悔,覺得太衝動,提起被害人的一些不好行為,你沒覺得她在努力把我們往一條路上帶嗎?」

  「……什麼路?」

  秦深懶洋洋發話:「她殺人縱然不對,但也是張小娟有錯在先,而且她也知錯了,後悔了,她這是在引發我們對她的同情心呢。」

  他這話聽得徐蔓心裡一緊,「她真的在這麼做?」

  「嗯。」

  「那……我們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

  徐蔓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哽了一下後說道:「就這麼放任自流嗎?」

  秦深看向她:「我們是警察,警察的職責就是追查真相,抓捕犯人,至於其它的,就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了。」見她眉心微蹙,像是不贊同自己這話,就又笑了笑,緩和了面上神情,說道,「覺得我這話冷酷無情?但事實就是這樣,每個部門有每個部門的職責,你要什麼都大包大攬地去管,累得半死不說,還搶了別人的活,讓別人沒事可干,兩頭都不討好。」

  徐蔓眼前一亮,眉心舒展開來,聽出了他這話里的意思:「隊長,你的意思是有別的部門來管這件事?」

  「有是有,檢察院,還有陸雅君的監護人,不過都挺懸的。」秦深回答,「聽陸雅君的話,她那父母不是會教育孩子的,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估計更加教不好了。看檢察院能不能意識到這個問題,讓法院在判決的時候別直接判還給她父母,送到社會機構收容教養一段時間吧,或許還能有救梓。」

  「這樣……」徐蔓若有所思。

  「怎麼,心裡有想法?」

  她搖搖頭,「就是覺得沒法理解,就為了這麼點小事,就把同學給記恨上了,時時刻刻地想著怎麼殺了她,最後還真的動了手,也太……」

  秦深嗤笑:「殺人哪需要什麼理由,憤怒,仇恨,害怕,恐慌,只要有一種情緒達到臨界點,殺人就會變成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非要說理由的話也有,她父母在對她的教育上面出了問題,一定程度扭曲了她的三觀,常常被家長打罵的孩子很容易形成偏激的思想,更別說她才十一歲,心理發展還不成熟,受到的影響和刺激也就更大。這兩天加緊查查她父母那邊,肯定能問出一些東西來。」

  隨後兩天,支隊展開了針對陸雅君雙親的調查行動,而事實也的確如秦深所說,問出了不少東西。

  比如說陸雅君在四年級的時候受班級女生影響,喜歡上了看言情小說,因為怕她早戀,她父母就把那些小說都沒收了,不許她再看那些有著花花綠綠封面的書,導致陸雅君的書架里只剩下清一色的暗色系書本。偵查員拿了幾本下來翻看,發現都是一些恐怖獵奇小說,裡頭有不少類似雨夜殺人狂魔這種故事,詢問陸雅君的家長後得知他們並不限制女兒看這個,因為覺得這種書就是一般的故事書,女兒看看沒什麼壞處,還能增加寫作文的素材,想來陸雅君本就因為父母嚴苛的管教而思想產生了錯位,這種讀物更是加重了這種情況,導致她的思想越發偏激,對殺人形成了一種完全不正確的觀念。

  與此同時,對陸雅君同班同學的調查也在開展進行,重點偵查陸雅君平時的性格、行為,還有上學期張小娟被孤立一事。

  陸雅君的事很好調查,她不愧是班裡人緣最好的女生,幾乎所有同學都對她觀感很好,說起缺點也只是類似比較執拗、生氣時嗓門比較大比較嚇人這種無傷大雅的事情;張小娟被孤立這件事就比較難查了,畢竟已經過了快一年,許多人都記不清當時的細節了,並且經過多次詢問,原先的證詞依然沒有被推翻,女生們堅持認為是張小娟偷的東西,各人相互之間的證詞也沒什麼矛盾的地方,邏輯完備清晰,看樣子似乎真的是張小娟偷了東西,被同學發現後而孤立。

  對此,張小娟的父母難以置信,表示他們給女兒的物質條件雖然不是非常好,但也沒有差到要她去偷東西的地步,絕不接受女兒是個小偷的指控。但由於雙方都沒有確切的證據,再加上事情過了很久,要查清楚很難,張小娟也已經死亡,無法為自己分辯明證,這件事最終不了了之,沒有再追查下去。

  而造成這次案件的最直接導火索、那張至關重要的十元錢,則是在陸雅君家裡客廳的沙發底下找到了,青色的紙幣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仿似在訴說著無人知曉的故事依。

  陸雅君對這張紙幣的發現持不知情態度,表示當時和張小娟兩個人在客廳里找了很久,都沒有看見半分錢幣的影子,不知道怎麼會跑到沙發底下去了,並且無論被詢問多少遍,都堅持這個說法,不曾改變。

  日子就在這樣的偵查中過去,在這期間,支隊又接到了一次警情,是兩家人為了欠款問題起矛盾,爭執中被欠錢的一方吵得生氣了,轉身去廚房拿了把刀,本意是想震懾一下場面,沒想到對方當了真,也去廚房拿了刀出來,一下就捅了上去,直接捅穿了腎臟,送去醫院搶救失敗,一命嗚呼了。

  案情很簡單,但由於牽扯到的人數太多,兩家人為了鎮場幾乎把能叫來的親戚全都叫來了,一共二十幾個,光是做筆錄就忙活了好一陣子,讓徐蔓連續加了兩天班,第二天的時候還不巧碰上了例假,整個人都變了蔫,勉強撐著把活幹完了。

  在走廊上遇見秦深時,對方一眼就看出了她精神不濟:「怎麼臉色這麼差,身體不舒服?」

  「還好。」她強打起精神微笑了一下,「可能是昨天有些沒睡好吧。」她不舒服的原因當然不是這個,但這種事怎麼可能說得出口,所以只能隨便找個藉口搪塞。

  秦深信以為真,眉頭微微皺起,「既然這樣,那你今天就不用加班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嗯了一聲:「我已經做好了工作,正要回去呢。」

  「我送你。」

  徐蔓沒有拒絕,這些天秦深接送了她不少回,她都沒有拒絕過,但也沒有主動提起過,每每都是像現在這樣秦深自己開口,或者是直接把車開到她樓下等她。她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麼時候,總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又不近,就這麼維持在一個微妙的範圍里,偏偏誰都沒有再往前一步,導致局面出現了僵持。

  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他們之間的距離才能更進一步,把這層薄薄的窗戶紙給捅破。

  ……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徐蔓又累又困,難受得厲害,洗完澡就想睡下,唐幼蓉的電話卻在這時打來,她只得忍著不適接起:「媽?」

  「小蔓?」母女連心,只不過是短短的一聲招呼,唐幼蓉就聽出了女兒話里的不對勁,立刻關心地詢問,「你怎麼了?聲音聽上去這麼難受,有不順心的事?」

  徐蔓當然說沒有,把身體難受的原因和她解釋了,唐幼蓉聽了後鬆了口氣,又不放心地叮囑她:「你好好休息,多喝熱水,注意別著涼。媽覺得你可能是有點水土不服,你還記不記得,你剛去新京上大學時,身上來了也是這麼難受的?」

  「嗯。」她小聲回答,「過兩個月就好了。」

  手機那頭的人嘆了口氣:「你真是時時刻刻都不讓媽省心。對了,工作的事怎麼樣了,那秦隊長有沒有把你轉到市局?」

  這話提醒了徐蔓,她留在支隊這事只和田思在聊天的時候提了一句,父母那邊都還沒有說,不知道,估計以為她早就轉去市局了,現在冷不丁被問起,還真是被嚇了一跳。

  她在心裡打了一番腹稿,才斟酌著開口說道:「沒有,我留在支隊了。」

  唐幼蓉果然很驚訝:「你留支隊了?」

  「嗯……」

  「確定了?你不是說不想干刑偵嗎?」

  「我現在覺得也還好。」她卷著發梢,有些心虛地回答,「也就實習半年,很快就過去了,而且也不是現在干刑偵,畢業以後就一定要幹這個,就當做是一次嘗試吧。」

  「那好吧,既然這是你自己的意願,媽也不干涉你。」唐幼蓉猶豫了一會兒後,選擇了尊重女兒的意思,「我得跟你爸那邊說說,可能他心裡會有不樂意呢,支隊再怎麼說也是分局,比不上去市里來得好,不過也說不準,畢竟秦家的孫子也在那裡,你以後真要走這條路,他對你的幫助比去幾個市局都要來得大。」

  「嗯。」徐蔓悶著聲音答應一聲,心想她留下來的原因倒還真的和秦深有關,但此原因非彼原因,她也不敢說,就這麼讓父母誤會好了。

  「反正也就最多干半年,」她再次強調,「也礙不了什麼事。」

  「媽知道。」唐幼蓉說,「就是和你爸說一聲,你爸也惦記著你實習的事情呢。」

  不過她多慮了,徐林對此完全沒有什麼意見,秦老爺子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紀,想來沒幾年就要給兒子挪位子了,作為秦家唯一的孫子輩,秦深的前途不用說,肯定是一片光明坦途,女兒在他手底下幹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然,要是能搭上秦家這棵老松大樹,就更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