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樣的決定當然不可能服眾,再加上不知道從哪裡流傳出的消息,說是這位新晉隊長背景深厚,家裡有人在省廳當官,又有好事者上網查詢,發現公安廳長和他是同一個姓,面貌也有幾分相似,這說法就被坐實了:新來的是位貨真價實的「太子爺」,所以才能一畢業就直接空降過來,擠掉陳康全的位置,擔任支隊長一職。

  陳康全在支隊裡待了少說也有十年,從事刑警這一行業的時間就更長了,為人誠懇,又踏實熱心,平時大家有什麼問題,他都會盡力去幫,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也不在乎,隊裡的大家都很喜歡他,原隊長魏建明走後,大家都以為會是他來接任,慶祝的方案都想好了,哪知道空降了個太子爺,既沒有成績又沒有資歷,僅僅憑著家裡的關係就占據了支隊長的位置,眾人的不滿可想而知。

  也不是沒有人向上面反映過這個問題,但無一例外都被駁回了,於是,不管隊裡內部意見鬧得有多大,任命書上寫的時間一到,秦深還是來了支隊,坐進了隊長辦公室,成為了新一任的刑偵支隊長。

  那段時間,隊裡的氣氛非常詭異,表面上大家都維持著和氣,沒有誰對這位新隊長有什麼異議,暗地裡卻是仔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解讀他的每一次動作語言,有不屑的,有好奇的,也有感慨看開、不想趟這攤渾水的。這是一場沉默的狂歡,所有人都在觀望著,等待著看這位新官上任的太子爺會做出什麼樣的成績。

  徐蔓聽得不自覺蹙起了眉:「居然是這個樣子?當時秦隊長他……沒有察覺到這些——抵制的情緒嗎?」

  「可能有吧?」趙佳猜測,「也可能沒有。不過我覺得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的,你跟咱隊長相處久了就知道了,他是那種不放在心上的事就完全不care的人,怎麼說呢,比較我行我素吧,喜歡他的人很喜歡,覺得他瀟灑乾脆,不喜歡的就特別不喜歡,認為他是在擺譜,耍威風。反正現在大家都相處得挺好的,他也沒有記當時的仇,我們大家也都打心眼裡服氣他,很融洽。」

  話是這麼說,可徐蔓還是覺得有些疙瘩,仿佛有過遭眾人排斥經歷的不是秦深,而是她本人,「這樣的狀況持續了有多久?」

  「沒多久,也就半個月不到,後來出了6·15男童案,情況就發生改變了。」

  她驚訝:「那件案子?」

  趙佳:「你知道?」

  不知道才奇怪,去年這案子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前前後後吵了差不多快一個月,案發時吵一波,破案時吵一波,等一個月後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時,又被一些別有用心的新聞媒體拎出來炒冷飯,再次引發熱度大吵了一架,可以說是吵得天昏地暗,幾方人馬混戰掐架,把網上鬧得一片烏煙瘴氣,波及到了方方面面。

  6·15特大男童虐殺案,這是官方對這起案件定下的稱呼,顧名思義,是一宗有關於男童被虐殺的案件,之所以能得到全國人民的矚目,原因不僅在於兇手以極其殘忍的手法殺害了三名男童,更在於這起案件背後的故事:兇手是一名年輕的工廠女性,遭受了來自原生家庭長年累月重男輕女的壓迫,在辛苦積攢的錢被父母拿去給弟弟蓋房,上門討說法未果反被趕出家門之後,兇手來到了明州打工,但內心對男性的仇恨已然種下,最終導致其心理扭曲,殘忍地殺害了三名年幼男童,在警方把她逮捕時,她正在出租屋裡清點作案工具,準備進行下一次的殺人行動。

  重男輕女的封建殘餘思想到底何時能被徹底清理;被害者無能力報復傷害自己的人,反向無辜孩子下手到底是何種心態;生恩養恩是否真的大過天,要孩子用一輩子來償還——這三個話題各自分開來都已經足夠吸引眼球,更何況被一樁連環虐殺案連在一起,預料之中的引爆了社會熱點。

  當時徐蔓正在備考期末考試,在圖書館複習時每天都能聽到學生們對這件事的竊竊私語,尤其是六月底破案時,吃個飯都能聽到關於它的討論,也不乏有教授以此為例,給他們上一堂或者關於法律、或者關於偵查的課,足以見得這樁案子到底吸收了多大的熱度。

  徐蔓也對這案子進行了一定程度的關注,不過當時她的注意力都在案子上面,只知道發生在明州,沒有特別注意是哪個轄區的,沒想到是刑偵支隊的案子,還是秦深經手的。

  「這個案子是秦隊長偵破的?」她問道。

  趙佳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去年6月15號,一通警情電話讓支隊內部僵硬的氣氛發生了改變,震驚全國的6·15特大男童虐殺案拉開了序幕,秦深就是在那時正式進入了支隊眾人的視野,帶領著大家偵查破案。

  一開始,不少人都是抱著看好戲的想法的,一個才剛畢業的警校生能有什麼破案經驗?活當然是照干,但聽誰的指揮去幹活就不一定了,在連續發現兩具男童屍體,案件升級為連環殺人案後,更是把重心都轉移到了陳康全那裡,聽他發表關於案件的見解。

  也是在那時,秦深發了來到支隊後的第一次怒火。

  ——案子還破不破了?每次開會,你們一個個的都在下面眉來眼去,當我看不見?我知道,你們許多人都對我不服氣,覺得我沒能力,不配當你們的隊長。沒關係,你們繼續這麼覺得好了,我不在乎。但現在是什麼時候?發現了兩具屍體,可能還有更多的等著我們去查,去找,你們在幹什麼?搞小團體?我今天就把話撂這裡了,不管你們對我有什麼意見,想要繼續查案子的就收起小心思認真工作,不想查的都他媽給我滾蛋!

  「……當時他那一通火發得特大,把我們大家都嚇了個夠嗆,每個人都閉上了嘴,會議室里一片安靜,誰也不敢再亂瞟亂說話。」趙佳惟妙惟肖地學了秦深那次發火的腔調後說道,「我現在想起來都心有餘悸,真的是超級可怕,說都說不清楚的那種。」

  「真的這麼可怕?」徐蔓有些遲疑,「可是我覺得秦隊長他挺和氣的啊,常常笑容滿面,也很隨和……」

  「你那是沒見過他發脾氣的樣子。」趙佳擺擺手,喝了一口湯,潤潤嗓子繼續說下去,「反正從那以後,大家都收斂了不少態度,不再隨便亂拿陳副隊出來頂槓,也願意聽他的調度了。那個時候應該都是被嚇住的,不過等之後破了這案子,大家就都變成心服口服的了。你看了當時的新聞報導了嗎,裡面有沒有一句『在關鍵性的線索被發現後,案情有了重大的進展突破』?那個關鍵性的線索就是秦隊發現的,隊裡人誰都沒看出來,硬是讓他給搞明白了。」

  「什麼線索?」她怔怔追問。

  「就是被害者身上遭受捆綁的痕跡,秦隊他認出來了這是屬於捆綁待宰殺牲畜的手法。這屬於破案細節,沒有對外公布,當時給我們帶來了不小的困擾。」趙佳回答,「後來也是秦隊帶著人去抓捕兇手的,我沒跟著去,據說逮人逮得很帥,直接踹了門闖進去的。」

  徐蔓聽得一愣一愣的,趙佳把話說得像是在誦讀有聲小說,而秦深就是裡面的主人公,英勇帥氣,機智不凡,讓人光是聽著就忍不住動心,可是她對自己講這些幹什麼,讓自己對秦深更有好感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恭喜她,她的目的達到了。

  看出徐蔓的疑惑,趙佳扒了幾口飯,笑笑說道:「我跟你講這些事情,就是想說明一件事:秦隊這個人,內心非常的瀟灑不羈,在乎的東西就是在乎,不在乎的就是不在乎,感情上也是一樣。他要是不喜歡你,才不會吃力不討好地送你過來上班呢,什麼關照和順路,都是藉口,他就是喜歡你,對你有意思才這樣。所以我說你的希望很大,他都主動追求你了,你只要點點頭,表示一點小回應,你倆這事還怕不成?」

  聽了她這話,徐蔓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把目光從她身上移到了桌子上的飯盤上,「我就是……不確定。」

  「這有什麼好不確定的?秦隊那態度只要沒瞎的人都能看出來,他肯定是對你有意思。」

  「不只是這個。」徐蔓平穩了一下心情,內心不斷地想著昨晚田思勸說她的那些話,微微深呼吸一口氣,正準備鼓起勇氣詢問秦深的感情歷史,長飯桌的另一頭就傳來了李市傑的聲音。

  「什麼有意思沒意思,趙大姐,你在跟我師妹談什麼好玩的事?也說給我聽聽?」李市傑端著飯挪過來,在趙佳身邊坐下,掛著張笑臉詢問兩人,「是什麼事情?」

  趙佳看他一眼,呵呵一笑:「我們在談你那可敬可愛的秦哥呢,」說著,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哎,你不是一直跟在秦隊後面的嘛,對他的事肯定比我們兩個了解。你對我們說說唄?」

  李市傑來勁了:「秦哥?那你們可問對人了,秦哥的事我全都知道,說吧,你們想打聽什麼?」

  趙佳:「感情方面的,比如說他喜歡什麼樣的妹子,你知道不?」

  李市傑有些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打聽這些幹什麼?想對我秦哥下手啊?」

  「我就問問。你到底知不知道?」

  李市傑的目光從趙佳的身上掃過,轉到徐蔓身上,最後回歸原位,故作高深地沉吟幾秒:「這個嘛……秦哥喜歡什麼樣的妹子,我不能告訴你們,但有誰喜歡秦哥,我倒是可以跟你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