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一個比一個好騙

  房間內。

  寬敞透亮的臥室門窗緊閉,透光處全都掛上了厚重的帷幔,外面天光大亮,屋內卻是一派昏暗幽閉。

  穆瑩盤膝坐在床上,面前放著紀晚蕁一早送來的女像。

  女像中洋溢著充沛的靈魂之力,時時勾搭得她的心弦蠢蠢欲動。

  然而,穆瑩卻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深深地盯著這尊女像,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女像內,空間之靈忍不住以意念傳聲對楚六道:「她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

  楚六沒有回答,她微微仰頭,一動不動,雙眼卻始終沒有離開過穆瑩半分。

  兩人仿佛隔著一層塑像對視。

  「咚咚咚——」

  空氣中似有心跳,一下一下,沉重異常,卻不知道是誰的。

  一直望到弦月初上,本就昏暗的房間更顯陰沉,穆瑩終於動了,淡淡的黑氣從她身上溢出,很快凝聚到一起,頃刻間爬滿了整個女像!

  空間之靈面色一喜:「機會來了!」

  楚六一直腰背緊繃、蓄勢待發,這會兒下意識摸了後背一把——

  自然,她一個魂體……什麼也沒有摸到。

  她抿了抿唇,不用空間之靈提醒,她也知道一旦穆瑩開始煉化女像中蘊藏的靈魂之力,她就有機會趁機滲入穆瑩的識海之中!

  但穆瑩很謹慎,雖然她的雙眸已經完全被黑氣覆蓋,貪婪之色溢於言表,然而她的靈識卻始終沒有鬆懈半分,每一絲靈魂之力在她煉化之前都會被檢驗!

  「別急。」空間之靈忍不住又提醒了一次。

  楚六穩坐如山。

  靈魂之力的煉化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儘管穆瑩身負咒力,修為難測,然而咒力侵蝕神志,從某種方面來說,與靈魂之力是相悖的。

  穆瑩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擔心自己失控發狂被當成怪物,所以即便她如今的修為已經足以橫掃整個霄雲,她卻始終沒有邁出楚家一步!

  她穩穩噹噹,不疾不徐地煉化著女像中的靈魂之力。

  楚六都忍不住有些佩服起這個女人來了,明明急得恨不得一口氣將所有的靈魂之力都吞了,卻依然還能保持步調、穩紮穩打,是真的能忍!

  月升月落,日出東方。

  徐嬤嬤在汀謝院外看了一眼,穆瑩房內的帷幔都拉了下來,她知道穆瑩這是又在修煉了,而自家小姐在修煉的時候,是不能被任何人打擾的!

  她叫住附近修剪園藝的下人們,讓他們這幾天都不用過來幹活,做完這些,她深深地看了汀謝院一眼,一雙渾濁但並不昏花的老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擔心,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片刻後,她搖搖頭,轉身走了。

  月相漸盈,三日時間很快過去,對於修煉之人來說,這點時間不過彈指一揮,不算什麼,而女像中的靈魂之力也逐漸見底。

  楚六如紙一般薄薄的平攤在底部,幾乎可以時不時地感覺到來自穆瑩靈識的觸感,不是她沉得住氣,而是她始終沒有找到最合適的機會!

  「差不多了。」空間之靈原本擔心楚六會著急,現在看來,倒是它自己比較著急,「實在不行就……」

  「噓,」楚六打斷了它,「有人來了。」

  屋外突然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穆瑩眸中殺氣難以抑制的噴薄而出,卻在聽見來人聲音的時候生生扼住——

  「娘,您睡了嗎?」

  此時的穆瑩周身黑氣繚繞,皮膚上更是爬滿了黑紋,她平時修煉的時候並不在意這些,也沒有功夫注意這些,萬一有人看到,殺了就是!

  但是外面的人是她的女兒!

  穆瑩下意識將一身咒力收回體內,換做平時這樣做可能並不容易,但這會兒她剛煉化了不少靈魂之力,咒力倒是似乎變得容易控制了許多。

  然而,她無論如何想不到——

  「就是現在!」

  趁著穆瑩回收咒力,靈識鬆懈的一剎那,楚六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隨著女像中的靈魂之力一併沒入了穆瑩的靈台之中!

  穆瑩第一時間察覺,然而楚六的動作太快,她只是一瞬間的大意,卻被楚六精準地抓住了機會!

  識海不同於別處,楚六一從靈台鑽進去立刻如泥牛入海,頃刻間把自己融入其中!

  「什麼人!滾出去!」穆瑩的聲音震耳欲聾的咆哮在她識海的每一個角落,但這麼做首當其衝的卻並不是楚六,而是她自己!

  穆瑩的七竅中瞬間流出血來,五內俱傷!

  趁你病要你命!

  楚六蟄伏了這麼久,一絲一毫的機會都不會被她錯過,她當即將精神力鋪天蓋地的撐開,頃刻間便以碾壓之勢將穆瑩的精神力牢牢壓制住了!

  穆瑩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戰鬥,她最大的倚仗咒力在這一刻失去了作用,眼前陣陣發黑,意識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娘——」

  門外,遲遲沒有等到母親應聲的楚瀟瀟還在孜孜不倦地敲門:「娘,我害怕,我又夢到他們了,娘……」

  穆瑩識海中似有幽光划過,下一刻,她本已油盡燈枯的精神力突然明光乍現,楚六意外地挑了挑眉,卻不敢大意:「靈虛!」

  「來了!」

  空間之靈應聲而動,同樣強大的精神力順著黑暗空間從楚六魂體中逸出!

  令人沒想到的事,雙重精神力壓制之下,穆瑩早已是強弩之末的精神力卻始終沒有油盡燈枯,她還在負隅頑抗!

  這樣下去不行!

  雖然楚六和空間之靈聯手,穆瑩的精神力落敗是遲早的事,但這種精神力的對峙持續得越久,對穆瑩身體的傷害就越大,最後可能就廢了。

  楚六和空間之靈無聲地交流了一下。

  空間之靈遲疑片刻,依言而行,從穆瑩的識海中消失了。

  屋外,遲遲沒有等到母親回應的楚瀟瀟任性地推門而入:「娘,您睡了嗎?娘,起來陪我說說話吧,我……啊——!」

  楚瀟瀟無論如何沒想到進門的第一眼會看見母親披頭散髮、像鬼一樣猙獰可怕地瞪著自己,但最初的驚嚇之後,委屈自心底油然而生——

  「娘,從小您就不管我,您把自己困在這個破院子裡,卻要求我乖巧懂事,我什麼都照做,可為什麼您還是不高興?您連多看我一眼都不願意!娘——!」

  「我不是您的女兒嗎?您把我生下來,又為什麼不管我?以前就算了,但您知不知道我最近過的是什麼日子?您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麼說我的?表哥不在了,皇后娘娘也不見了,外祖母也不見我,娘,連您都不管我,沒有人管我了,我該怎麼辦?」

  「嗚嗚嗚——我是不是生下來就是多餘的?您根本不愛我!沒有人愛我!我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楚瀟瀟只顧著發泄心中的委屈,沒有注意到來自身後的危險,異常的空間之力在她頭頂凝聚,似有無形的屠刀隨時都會落下!

  穆瑩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女兒,想說話,卻被楚六壓制著一個字也說不出,想救她,身體卻不受控制,動彈不得!

  突然,楚六無聲地對她傳遞了一道意念!

  穆瑩靈識一滯!

  不遠處,異常的空間之力再次波動,拿刀的屠夫似乎已經不耐煩。

  穆瑩的靈魂發出痛苦的無聲呻吟,此刻,她別無選擇。

  抵抗不再,一道靈魂無聲無息地散去。

  沒有人知道她什麼時候來過,又什麼時候走了。

  肉身隨之萎靡,然而下一刻——

  白骨生花、枯木逢春。

  「穆瑩」重新活了過來,摸了摸楚瀟瀟的頭,慷慨地告訴她:「不,有人愛你,以後你會好好活著,一直活下去。」

  楚瀟瀟呆了呆,直覺眼前的母親好像有什麼不同,但母親本就與她甚少親近,這還是她第一次摸她的頭!

  委屈如潮水般湧來,一發不可收拾,她哭得不能自已,衝上去抱住了母親。

  「穆瑩」雖然嫌棄,但到底沒有推開她。

  黑暗空間中,空間之靈撇了撇嘴,它對楚瀟瀟沒好感,它一點都不感動,它甚至還想吐槽——

  「一個比一個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