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溪沅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他看上去很年輕,五官清雋硬朗,稜角分明,是一看就令人很難忘記的長相!
然而楚溪沅盯著他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事實上這個人,很多年前她就見過!
印象深刻!
數根拳頭粗細、泛著金色流光的鐵鏈猝不及防地映入腦海,楚溪沅一瞬間回憶起了那段她最難以忍受的記憶!
弒神台!她生命終結的地方!
拳頭倏地緊握,呼吸也驟然急促了幾分。
舒學予看著楚溪沅瞬間汗如雨下,臉色不由大變:「溪沅,你怎麼了?!」
楚溪沅拳頭張開了又緊握,再張開,如此反覆數次,她略微閉了閉眼,終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是他!
不是他!
害她的人不是他!
弒神台上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楚溪沅反覆告誡自己,在情緒終於平復下之後,她睜開眼,強扯出一抹笑:「沒什麼,突然身體有些不舒服罷了。」
「你是不是在玉靈山的時候受傷了?」舒學予擔憂地看著楚溪沅。
楚溪沅搖搖頭,看向鍾離憂,微微一笑:「前輩也知道玄影陣?」
鍾離憂雖然看上去年輕,但也只是看上去罷了,實際上他和許祭酒他們是同一個輩分的人物,她合該叫他前輩。
鍾離憂深深地看了楚溪沅一眼,卻並不答話,反而問道:「你叫……溪沅?你姓楚?楚溪沅?哪個溪?哪個沅?」
楚溪沅心中重重一跳,原本平復的心緒再次被牽動,她強自鎮靜:「溪水的溪,沅江的沅,可能是我命里缺水吧,所以父母給我取了這麼個全都是水的名字。」
楚溪沅開了個玩笑,然而鍾離憂並沒有笑,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了幾分,神色剎那間變得難看起來,隱隱還有幾分發白:「你說你叫楚溪沅?!」
楚溪沅點點頭。
這個名字又不是誰的專屬,重生在一個恰好同名同姓的人身上,怪她咯?
她掩飾不了這一點,也沒打算一直掩飾下去。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冷冽起來,無形中似乎有一股極其龐大的冷意瀰漫開來,舒學予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他下意識地擋在了楚溪沅身前幾分,警惕地看著鍾離憂:「鍾離大人……這是怎麼了?」
楚溪沅在最初的慌亂之後,倒是冷靜了下來,坦蕩地看著鍾離憂:「怎麼了?前輩是認識什麼人和我一個名字嗎?只是名字而已,前輩應該不會小氣到連一個名字都介意吧?」
聞言,許祭酒若有所思道:「說起來,似乎倒真是有一位貴人和楚同學同名,不過聽說那位貴人現在已經……」
「別提她!」
鍾離憂猛地打斷了許祭酒的話,聲音聽上去竟然有幾分氣急敗壞。
許祭酒一怔,自從鍾離憂來到國子監之後,一直都是一副不爭不搶的世外高人樣子,他不僅淡,而且冷,從不與人深交,整個國子監也就他和孔祭酒還能和鍾離憂說上幾句話。
許祭酒一度懷疑這個人是不是過度沉迷於陣法以至於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他從來沒有看過後者有這般情緒波動的時候,即便當初他受傷倒在國子監差點成為廢人的時候他也很平靜。
楚溪沅眉頭深深地擰了起來。
她對鍾離憂的印象還停留在多年前。
那個時候他們有一些不愉快,後來鍾離憂因為和自己的師父意見產生了分歧,一氣之下離開了中州,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
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她甚至都死過一回了,鍾離憂不可能還在記恨當年的恩怨吧?
正在楚溪沅頭大的時候,卻聽鍾離憂說了一句什麼。
「什麼?」
他聲音太輕,誰也沒聽清。
鍾離憂搖搖頭,顯然不準備繼續這個話題,他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又將自己偽裝成了那個沒什麼情緒的第一陣法師,淡淡地看著楚溪沅:「你怎麼會玄影陣?誰教你的?」
楚溪沅斂了斂心神,方才鍾離憂說的話她也沒聽清,但是那一剎那她卻從他臉上看到了類似悲傷的情緒。
這讓楚溪沅覺得有些莫名,但她並不打算深究什麼,鍾離憂調轉了話題,倒是正合她的心意。
如果這個人不是鍾離憂,楚溪沅或許會實話實話說,但這個人是鍾離憂,於是她毫不猶豫地編造道:「我在藏書閣偶然看到的。」
「藏書閣?」鍾離憂追問,「哪裡的藏書閣?」
楚溪沅看了阮江天一眼:「就外院的藏書閣啊,不僅玄影陣,我當時還見到了一張殘破的紙呢,奇奇怪怪的,明明沒什麼特殊之處,卻還用靈力屏障保護得嚴嚴實實的。」楚溪沅半真半假的道。
阮江天看了自家徒弟一眼,雖然對於她說的話有些疑惑,但還是順勢點了點頭,證實了楚溪沅之前的確進過外院藏書閣這件事,說完又忍不住笑罵:「什麼破紙,是你沒見識,看不出來好東西!」
楚溪沅乖巧地點頭:「是,徒兒知道,外院的藏書閣里收藏著無數最好東西!」
知道她在故意賣乖,阮江天忍不住又訓了她兩句,但終究沒有說破什麼。
他早知這個徒弟渾身都是秘密,從造化蓮台,到她替他煉丹,她的契約靈獸,還有她施展的連他都看不穿的靈技,以及眼前種種……
這丫頭膽大包天,當著他的面撒謊,還敢拿他當擋箭牌,是知道他這當師父的對她心軟是吧?
不過有了阮江天的親口證實,雖然鍾離憂依舊心存疑惑,卻終究沒有再追問什麼,只是一句:「外院藏書閣收藏豐富、囊盡天下奇書,看來不是謠傳。」
阮江天哈哈一笑,倒是沒有否認。
玄影陣是一種極其罕見、極其偏門的靈陣,即便是陣法師,也有很多人聽都沒聽過,而鍾離憂之所以知道這個靈陣,說起來,卻是當年楚溪沅教他的!
他沒想到,再一次聽到這個偏門靈陣的名字,竟然又是從一個叫楚溪沅的人嘴裡!
真的……
只是巧合嗎?
鍾離憂總覺得冥冥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但他卻摸不著頭腦,更無法細想究竟是什麼。
他深深地看著楚溪沅:「你是陣法師?」
楚溪沅知道,陣法師相互之間會有感應,就像她遇到煉丹師的時候也能一眼看出對方是煉丹師一樣。
這種感應究竟是什麼她說不好,但她知道只要自己動手布陣,就一定會被鍾離憂看穿,就像她知道當初在極熱之巔的自成空間一樣,蕭長歌其實一眼就看穿了她不是陣法師,至少不是天生的陣法師。
楚溪沅謹慎道:「算是。」
鍾離憂眯了眯眼:「為什麼是算?」
面對他接二連三的問話,楚溪沅露出迷茫的神色,看著鍾離憂:「前輩,我做錯什麼事了嗎?為什麼你一直在逼問我?」
鍾離憂一怔,偏頭發現許祭酒、鍾長老和褚長老他們也用一種頗為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大概是從來沒見過他對靈陣之外的人或者事有過這麼大的興趣。
鍾離憂沉默了片刻,心底湧出一絲煩躁,不過楚溪沅這迷茫的樣子,倒是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猛然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他竟然會懷疑眼前這個楚溪沅和他認識的那個楚溪沅有關係!
不過是同名同姓而已,他瘋了嗎?!
那個女人,一定不可能露出這樣茫然的情緒的,她永遠都是那麼的胸有成竹、高高在上、自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