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有一個朋友

  鐵塞站在城牆上,手持炭筆,在支起的畫架上完成最後一筆。【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他整個人長出一口氣,又有些不舍。

  羊皮畫布上,繪製著一座斜向俯瞰視角的水晶城。

  城市由四面高大圍牆拱衛,每一面牆都築起了一座高聳筆直的方尖碑。這是舊神留下的圖騰,堯神並沒有將其毀掉,而是賦予其繼續戍衛城池的責任。

  只要殺戮飛蝗一靠近城牆,就會被圖騰噴出的烈火灼燒。

  道路沿城門一路往外延伸,朝左右分開,形成環繞水晶城的第一個環形主道。

  主道在西面不斷分出一條條支脈,蛛網一樣的大小路徑在這座古老宏偉的城市周圍展開,但源頭都來自於此。

  帝國覆滅後,坐落在道路邊上村落徹底荒廢,加上蝗群肆虐,木質房屋與農田都被毀於一旦。如今只剩下一些石牆和石屋的殘骸,以及遍地砂石。

  風將沙塵捲入空中,這些破敗的村落就變得時隱時現,猶如幻境。

  本地幽靈說,以前這裡不是這樣的,戰爭讓一切都變了。帝國的幽靈們痛恨殺戮飛蝗,咒罵這些怪物,說是蝗群徹底毀掉了他們的家園。

  鐵塞最初很疑惑。

  真正的原因,難道不是玻神發起神戰嗎?

  戰爭就是第五無畏帝國繼續前進的動力和柴火,帝國的歷史,就是參與一場又一場戰爭的過程。

  只不過這次帝國敗了,所以一切都煙消雲散。

  看來幽靈們並不痛恨戰爭,只是痛恨失敗。

  鐵塞如此想著。

  在水晶城呆了三年後,他意識到,這樣的想法既傲慢又輕佻。

  帝國的舊民們,是不能置喙信奉的神明的。

  玻神的意志,就是帝國的意志。

  他們不敢也不能憎恨將他們用作殉葬品的玻神,只能咒罵和痛恨蝗群,將一切的不甘和痛苦都通過殺戮飛蝗發泄出來。

  鐵塞和許多幽靈成為朋友之後,才逐漸觸摸到這種矛盾又壓抑的心情。

  有的話是說不出口的。

  要擺脫玻神經年累月在這個世界刻下的烙印,還需要很長時間。

  ……

  舊帝國的都城內,房屋倒塌過半,地面變得坑坑窪窪。

  就像是有一隻從天而降的巨掌,將本來排列有序的城內建築輾軋了一遍,導致許多都變了形,要麼垮塌,要麼歪歪斜斜。

  帝都中央原本是皇帝的宮廷,宮廷穹頂連著聖潔的神宮。高大威嚴的宮廷高高矗立,四面被環形階梯與內牆圍繞,猶如一把插入大地的巨劍,只露出長長劍柄。

  劍柄的頂部,是寶石一樣高高在上、閃耀光澤的神宮。

  它的磚牆由一塊塊玻璃製作黏合,合圍呈球形,頂部是一整塊被凋成豎眼的巨大綠水晶,代表神明凝視著這個世界。

  過去,平民們不能靠近宮廷,就更不用說接近神宮了。

  一切神明的旨意,都通過神聖的皇帝索特進行宣告。

  如今,這裡已經被改造成了幽靈燈塔。

  任何人都可以進入參觀。

  本地的平民們,在死後終於能夠進入夢寐以求的地方。

  鐵塞經常去燈塔里請教藥莆。他覺得這地方沒什麼神奇的,裡面並沒有裝飾有多華貴,更多是彰顯威嚴,加深皇帝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姿態。

  所以哪怕裡面也有很多台階,台階上的地方,基本都是皇帝才能踏足的區域和房間。在他看起來,倒像是一個迷宮。

  在舊神神威下,本地幽靈們不止肉體凝結成了玻璃,幽靈之身也受到了不少損傷。能治療幽靈的醫師很少,藥莆就是其中之一。作為一名幽靈醫師,她選擇留了下來。

  收回目光,鐵塞端詳著自己的畫。

  為了這一幅作品,他在水晶城呆了三年,畫上的場景他都去過實地觀察測量。但由於這副畫上的內容繁多,有很多細緻勾畫,炭筆描繪還不夠,很容易澹化。

  所以鐵塞完成初稿後,還要去南方的薩尼羅一趟,找帕瓦先生借用他的羽毛筆和煙墨水。將這副對水晶城的摹畫再次進行重描,才能更好留存於世。

  離開前,鐵塞找到藥莆。

  「我要離開一趟,去南方的薩尼羅。」

  「哦,還回來嗎?」

  「不知道。」

  「那……祝你順風。」

  「這個送你。」

  鐵塞從背包里取出一張羊皮卷,遞給對方。

  幽靈醫師鋪開羊皮,發現上面畫著一副肖像。那是一個身著盔甲的年輕姑娘,她一頭長髮盤在腦後,目光堅韌而銳利,嘴角卻帶著笑容。

  她正用手撫摸著一個身影虛幻的幽靈,在為他治療。

  「你怎麼知道我的樣子?」

  藥莆聲音里都是吃驚:「你會通靈嗎?」

  「不會。」

  鐵塞微笑道:「我是畫家,畫家總能看到自己想畫的模特。」

  「有緣再見。」

  畫家背上行囊,走出高塔,來到一個地拱洞穴處。他坐上地行舟,從地下一路穿行,避開殺戮飛蝗,趕赴南方。

  藥莆透過高塔上的窗口,目送友人的離開。

  她又翻開羊皮畫。

  畫的背面有一行小字。

  ——送給我心中最美的女人。

  藥莆嘆了口氣:「真是一個傻瓜。」

  ……

  連番顛簸輾轉,鐵塞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薩尼羅城的內城,噴泉正對面的帕瓦宅邸。

  充滿傳奇的旅行故事家帕瓦,現在年紀已經不小了,他頭髮半白,坐在搖晃的藤椅上,在爐火前喝著一杯蜂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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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讓鐵塞羨慕的是,旁邊站著的女士——帕瓦的夫人喬蒂看起來依舊年輕,仿佛才二十幾歲,她容顏嬌美,很有靈氣。

  「完成了。」

  鐵塞將自己畫好的素描遞給這一對夫妻。

  畫紙上,帕瓦和喬蒂夫婦依偎著,平澹但溫馨。

  「畫得真好,鐵塞先生,謝謝。」

  喬蒂一臉開心,她將畫用樹脂封存起來,固定在牆上。

  帕瓦則眯起眼睛,翹起腿說:「鐵塞,你看起來有心事。不如說來聽聽。」

  鐵塞笑著說沒有。

  喬蒂給他遞來一杯蜂蜜水,面帶笑容說:「如果有需要幫助的,我們都會幫你。」

  猶豫了片刻,鐵塞這才開口:「我有一個朋友,他喜歡一個漂亮的姑娘……」

  聽完之後,帕瓦冷冷說:「你是傻子嗎?」

  「你以為自己很浪漫,很灑脫,很有格調是嗎?」

  「留下一幅畫給心愛的女人,然後讓她傷心,感慨,然後再去找另一個男人,等別的男人去安慰和抱她。這就是你想要的?」

  「不,不是……」鐵塞有些慌亂。

  「那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照實說。」

  帕瓦打斷他的話:「記住,照實說。」

  喬蒂也笑眯眯附和:「老公說得對。」

  「去吧。趁著還有最後的機會。」帕瓦不耐煩地揮手:「我不想看悲劇和蠢劇,去做你能做的事。」

  「我知道了……」

  鐵塞背起背包一路往外跑。

  喬蒂提醒說:「你的羽毛筆和煙墨水,別落下了。」

  她手指一點,一個包袱飛向門口的男人。

  「哦哦,好的,謝謝。」

  ……

  鐵塞騎著斗鍬甲一路飛行,半個月後回到了水晶城的高塔,一路沖向幽靈醫師。

  「這麼快就回來了?」藥莆有些意外。

  「我……」

  鐵塞鼓起勇氣說:「我要你和我結婚!」

  「誒?」

  藥莆愣了一下,仿佛沒有反應過來。

  「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原來你喜歡我過去的樣貌啊。」

  鐵塞誠實地說:「嗯。我自從素描時看到了你的容貌,就無法忘記,我愛上了你,其實畫這座城市要不了三年,我只是想要多看看你。」

  「原來如此。」

  藥莆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小聲說:「但是,我是有夫之婦呀。」

  「啊??什麼?」

  鐵塞如遭雷擊,笑容徹底僵硬:「不是,不是……為什麼你從沒有說過?」

  「你也沒問過啊。」

  「你騙我!你在騙我!」

  「我沒騙你。」

  藥莆攤手:「我丈夫叫做法比亞尼,是一個考古學家。他雖然沒什麼錢,人也有點固執,不過是個挺好的人。」

  「從沒聽過法比亞尼先生有妻子啊!」鐵塞心態爆炸,臉色慘白。

  「因為他說,沒有錢舉辦婚禮,說以後再補上。」藥莆耐心解釋說:「考古學家沒什麼錢的,他一天在外風吹雨淋,很不容易的。所以我也申請成為了一名武修士,可以多攢一點錢,好結婚。」

  鐵塞捏緊拳頭,不甘地發起最後詢問:「你為什麼和他結婚?」

  藥莆微微揚起頭盔,似乎認真思考了一陣。

  「忘記了。」

  「……」

  「當時我們認識了兩天,他就和我求婚了,我也覺得他不錯,所以就這樣了。」

  「不……我不信……」

  「這就是事實呀,我們還在Yc市政廳登記了呢,當時市長銅海先生,還有指揮官玻圖先生,都來恭喜了。」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鐵塞大吼著跑出去,將自己的畫撕得粉碎,在雨中嚎啕大哭。

  ……

  在這一晚,鐵塞畫下了他的巔峰之作《說謊》。

  而從此以後,畫家鐵塞的風格大變,一改之前寫實厚重的畫風。

  他的畫作變得陰鬱而抽象,大多主題都描繪和歌頌男女愛情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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