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饒是如此,姜穗與鄧姍她們會和以後,眼角也紅透了。

  王蘭問:「姜穗,你眼睛怎麼了?被蚊子咬了嗎?」

  四月份哪來的蚊子?

  好在她也只是問一問,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

  沒幾天就放月假,辛苦一個月,就為了等這兩天假期回家。姜穗坐上大巴回到家,正巧遇見姜水生出門。

  「爸爸,你去哪裡?」

  姜水生說:「你洪姨說,他們家梁芊兒不見了,都是鄰居,我幫忙找找。」

  他說著就要帶著傘出門,外面天空陰沉沉的,眼看著不久後就要下雨。雖說梁芊兒不討喜,但是姜穗對她也沒多大惡意,失蹤是件大事,姜穗說:「我放了書包和你一起去。」

  她匆匆跑出來,與姜水生並列往外走,沿著大院兒沒走多久就遇見了憔悴的洪姨。

  洪姨迎上來:「怎麼樣,你們看見我家芊兒了嗎?」

  姜水生搖搖頭:「沒看到,這孩子平時和你聯繫嗎?失蹤多久了?」

  洪麗雲捂住嘴,眼淚落下來,她泣不成聲:「我也不知道芊兒什麼時候不見的,我們把房子賣了以後,她拿錢在市里買了棟房子,那位老闆說大院兒可以繼續住,我怕打擾她的生活,就回大院兒住了。芊兒很少聯繫我,她嫌我囉嗦嫌我煩,我每個月打個電話去問問,這次她一直沒接電話。我又等了幾天,心裡不安,帶了自己種的菜去看她,沒想到她不見了。」

  姜穗扶住她肩膀:「洪姨,你別慌,報警了嗎?」

  洪麗雲點點頭,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姜穗的手:「穗穗,你也是年輕人,你說我們家芊兒有沒有可能去哪裡玩,把手機弄丟了。」

  然而就連洪麗雲都知道,這個說法不靠譜。她女兒愛玩,經常逛夜店,姜穗還是學生,不會去那些地方玩。而且以梁芊兒愛玩手機的程度,手機掉了馬上就會買一個。

  姜穗安慰這個無措的母親:「有可能,我們一起找找,警察也在找人的話,很快就有消息的。」

  周末都快過完了,依然沒能找到梁芊兒,不說他們這邊把大院兒和梁芊兒學校找了個遍,就連警方那邊也沒有消息。梁芊兒就像人間蒸發,一時間所有痕跡都被抹去。

  大院兒里許多老鄰居都在幫忙找人,但是趙楠不肯,她說:「梁芊兒肯定和朋友去玩了啊,她能出什麼事,這麼大的雨,我才不去找她。」小時候她和梁芊兒還是朋友,長大梁芊兒早就疏遠她了。

  一場大雨如期而至。

  姜穗才撐開傘打算出門,大院兒里開進好幾輛低調的車子。她駐足,發現有幾輛是往洪姨家去的。

  馳厭從最後一輛銀灰車子上走下來,他眸色頗陰鬱,進了洪麗雲家門。

  洪麗雲很不安,她看這陣仗這麼大,生怕與梁芊兒有關並且不利。看到馳厭她愣了愣,馳厭沖她點點頭:「洪姨。」

  洪麗雲拘束地應:「噯。」

  馳厭說:「我的人也在幫你找梁芊兒,你把她最近的情況給我說說。」

  洪麗雲一聽馳厭願意幫忙找人,就差給他跪下,連忙把有關梁芊兒的事情說了一通。

  馳厭面色平靜地說:「嗯,知道了,有消息我讓人通知你。」

  馳厭走出洪麗雲家門,眼裡的冰冷沉鬱再次浮現出來。他知道找不到梁芊兒,梁芊兒此刻估計還在橫霞島嶼上「做客」,沒什麼生命危險,只是行動不自由。

  然而馳厭即便做樣子,也得盡最大的力尋找梁芊兒。

  馳厭的人挨個在大院兒詢問,姜穗也被一個男人攔住。

  「小姐,你最近見過梁芊兒嗎?」

  姜穗點頭。

  男人問:「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當時什麼情況?」

  姜穗不知道該不該回答,男人虎著臉:「請你配合一點!」

  姜穗心想,你讓我說的。「在一個酒會上,大概半個多月前,當時她脫馳厭衣服。」

  男人:「……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黑衣男人嚴肅臉差點皸裂,他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秘聞。怪不得老闆突然吩咐找人,原來和這位失蹤的小姐有什麼啊。

  她像是在開玩笑嗎?姜穗還沒來得及說話,馳厭邁步過來,對黑衣男人說:「這裡不用你,回去。」

  男人連忙道:「好的。」

  等他走了,馳厭才看向姜穗:「你要做什麼,幫忙找人嗎?」

  姜穗點點頭,如實道:「我沒有那麼樂觀,我覺得她可能出事了。」

  「不會出事。」馳厭冷著臉,「你回去,別一天到晚瞎跑。」

  姜穗默默退開馳厭一步,她舉起手中的傘對著他,按下雨傘開關,那傘突然彈射撐開,傘面雨珠濺到馳厭身上。

  馳厭一臉水,他抿住唇:「姜穗!」

  她從傘後露出一張艷若桃李的臉:「聽到了,您還有什麼吩咐嗎?馳厭先生。」

  馳厭有些惱怒,雨水順著他臉頰往下,他依然維持著一張冷靜的冷臉,他說:「我沒有在害你。」

  她像只小兔子,舉著試圖從他身邊衝過去。

  馳厭伸手捉她:「姜穗!」

  她用雨傘格住他:「你是複讀機嗎?」他管天管地,為什麼還要管她出門,她一與他說話,就忍不住冒火。上次的帳還沒算,他真是死死摁住她,差點把她臉頰擦破皮。她那是臉呀!又不是地板。

  她鮮少有膽子這麼大的時候,剛剛用傘彈他一臉水,現在生怕被他捉住。她毫無章法揮舞著小雨傘:「走開走開。」因為傘被當做武器在戳他,她整個人都在淋雨。

  馳厭隱忍地抽了抽嘴角,他伸手,握住她雨傘,一把將她扯了過來。

  姜穗被傘柄勾著,直接被馳厭扯到了他的傘下。

  姜穗驚慌抬頭,他低頭看她:「好玩嗎?」

  他眸中克制又清冷,姜穗這才覺得慌,她鬆開傘,也不打算要傘了,就要退出他的傘下。

  馳厭抬手,輕輕握住她後頸,像捏貓咪後頸那樣,他眸色漆黑,語調聽不出喜怒:「不許出去,梁芊兒的事情不要管。你不是還要高考嗎,還想不想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了?」他眉峰蹙起,「你別招惹我。」

  男人手冰涼,姜穗覺得他真是好不講道理,道:「你放開。」她瞪他一眼,「放開,我保證有多遠離您多遠,這輩子都不招惹你。」怎麼又是這種話,以前就聽他說過,他讓她能離他多遠就多遠。

  馳厭只是靜靜看著她,不像是對她先前無禮的動作生氣的模樣,眸中情緒深斂。

  姜穗和他僵持了一會兒,她咬唇道:「我知道你沒有想害我,我不是去找人,我去接我爸爸,他在趙家。」

  馳厭聞言,鬆開手,將她的傘還給她:「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這條去趙家的路,姜穗曾走過無數次。然而和馳厭一起走還是頭一回。

  如果水陽在這裡,一定恨鐵不成鋼,水陽猜中了形勢,卻沒有猜透馳厭心中的想法。

  馳厭並不打算把姜穗拖下水,前面氣哼哼往前走的姑娘,幾乎是他年少所有的淨土。

  即便三爺那邊施壓,馳厭也一直在拖延著想辦法。

  馳厭知道她想高考,想念書,和同齡人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陪著他,過一種無聊又漫長的生活。

  馳厭恨不得她老實點,待在家或者學校,一步也不出門,遠離三爺和馳一銘這些人。畢竟傷害一個人容易,想要保護一個人太難了。

  馳厭知道姜穗大多數時候都很乖,是他自己語氣不好,換誰都得生氣。可是他一面對她,就情不自禁僵住身體,冷下語氣,連臉頰都是僵硬死板的。

  他眸色一如灰沉沉的天空。

  姜穗覺得後面跟了個階級敵人似的,她不敢回頭,危機感很重,生怕不講信用的馳厭反悔,教訓她一頓。

  馳厭突然開口:「你想去哪裡念大學?」他問這樣的話,語氣也是很冷的,甚至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姜穗隨口說:「可能去南方。」

  他沉默了一會兒:「走遠點也好。」R市沒有很好的大學,這個結果他其實也知道。

  趙家離得並不遠,很快就走到了。

  姜穗見馳厭一身水印子還冷著臉,有些想笑,她憋住笑意,走進趙家大院兒。

  趙家也有好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守著,以往張揚跋扈的鄧玉蓮,現在老實得跟鵪鶉似的,驚恐地看著馳厭走進來。

  馳一銘已經給她留下陰影,現在她怕死姓馳的男人了,生怕馳厭也來折磨她一通。鄧玉蓮心裡有鬼,馳厭年少時他們一家對他極其不好,什麼髒活累活都讓馳厭干,壓根兒沒把他當人使喚。

  顯然趙楠也意識到了這個曾經她不認的哥哥如今是什麼地位,一聲也不敢吭。

  馳厭掃視了他們一眼,面無表情,沒有什麼報復的舉動,眸中略有嘲意。

  姜水生看見姜穗:「穗穗,你怎麼來了?」他才要回去,就被幾個人攔住問話,姜水生也希望失蹤的梁芊兒能被找到,就多說了一會兒話。

  後面本來要走,可是他身體突然特別乏力,有些難受,就在趙家借了個凳子坐了一會兒。

  姜穗發現了姜水生不太對勁,她心一下子緊起來:「爸爸,你身體不舒服嗎?」

  姜水生說:「沒有,可能這幾天找人淋了些雨,有些感冒,沒什麼大事?」

  姜穗心中擔憂,肝硬化這種病,前期很難有症狀,姜水生上次體檢,告訴她沒事,可是她一直提著心,生怕重蹈覆轍。

  姜水生這病不是酗酒引起的,也不是病毒性引起,一直沒有查明原因。甚至一旦開始就會惡化,幾乎不能被根治。

  姜穗念及此,也暫時顧不得找人,連忙要帶著姜水生去檢查身體。

  馳厭今晚沒走,在大院兒住下。

  鄧玉蓮擠出一個笑了:「阿厭啊,主屋給你收拾出來了,棉被都換了新的,被單曬了一整天太陽呢,你想吃什麼,舅媽給你做。」

  馳厭看她一眼,眸中無情緒,卻嚇得鄧玉蓮臉色發白後退了一步。

  趙楠拉住她:「媽。」她也不敢看這個「哥哥」。

  馳厭不是馳一銘,對摺騰鄧玉蓮沒有興趣,他帶上自己的人,在孫家原本的地方暫時住下。

  *

  姜穗請了假,硬拉著姜水生去檢查。她性格雖柔軟,但是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姜水生只好順從地去檢查,只檢查肝功能,很快結果就出來了。

  姜穗拿著單子,臉色發白,幾乎站不穩。姜水生也一臉灰敗,不敢相信自己身體出了這麼大問題。

  姜穗覺得身體很冷,就像好不容易從回憶里掙脫出來,結果重新墜入深淵。她什麼預防工作都做了,然而疾病本就很難人為改變。

  她痛苦無比的情緒只維持了一會兒,然而堅強起來。

  父親是個很好的人,無論如何,她如今都要努力改變局面,以前那麼差的局面都不是沒有希望,現在也可以。

  唯一好結果是,現在發現尚早。

  姜水生住院觀察,姜穗回家給他收拾東西。這些年她和父親存了不少錢,再不濟把房子賣了,總能湊夠錢。

  四月的夜晚,天空有一輪彎月,姜穗收好東西打算往醫院走。

  馳厭皺眉看著她。

  她前幾天還說過,他要是鬆開她,那她能走多遠走多遠,然而此刻一下子想起馳厭才能找到匹配的肝.源,她吸了吸鼻子,跑到他面前。

  「馳厭先生。」少女帶著鼻音,眼眶紅了一圈。

  馳厭:「哭過?」

  「嗯。」她揉揉眼睛,「我可以反悔嗎?」

  「什麼意思?」

  姜穗用盡畢生的臉皮:「我覺得您是個好人。」

  馳厭額角青筋微不可察跳了跳,低眸看她。

  許久,他淡聲說:「嗯,我是,所以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