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

  姜穗連忙跑回去,天大的事也比不上人命重要。閱讀М

  馳一銘跑過來也愣了:「哥!」

  他吃力地扶起來馳厭,咬牙對姜穗道:「幫我一下。」

  大過年的,折騰到醫院以後已經快中午了。

  馳厭失血過多,一直昏迷著,馳一銘的皺著眉,看到姜穗,冷冷哼了一聲。

  姜穗見馳厭沒事,便決定要走。

  馳一銘坐在門邊,見她起身要走,腳一伸把門踢上,門關得嚴嚴實實。

  馳一銘眼尖地看到,她臉頰微不可察地鼓了鼓,有些可愛的模樣。

  他說:「做什麼去呢?」

  「我回家。」今天還是過年!

  馳一銘僵了僵,也意識到自己下意識不許她走有些神經質,但他腿依然沒有縮回來,亂找了個理由:「我哥還沒吃飯呢,你去給他買飯。」

  姜穗瞪圓了眼睛。

  馳一銘摸了摸自己的兜,跑出來太匆忙,一分錢都沒帶。馳一銘面不改色厚著臉皮:「去不去啊你,給我也買一份。」

  姜穗抿了抿唇,明明是冬天,她嘴唇依舊紅艷艷的,花骨朵兒一樣。

  姜穗問:「那你們吃什麼?」

  馳一銘被她容色晃了下眼,有些懊惱:「我不吃辣,別的都可以。我哥不挑食。」

  姜穗點點頭,表示記得了:「你把腿拿開,讓我出去。」

  馳一銘狐疑看她:「你不會跑了吧?」隨即他自己陰陰一笑,「你敢跑我下學期天天去找你。」

  「……」

  *

  馳厭睜開眼睛,低低咳了一聲。

  他有些頭暈,臉頰還被粗糲的地面擦傷了。好在這都不嚴重。

  「哥,」馳一銘連忙過來,「你好些了嗎?發生了什麼?」

  馳厭起身要下床:「我沒事。」

  馳一銘說:「是不是段玲那個賤女人!」

  馳厭淡聲道:「不是。」他說不是就真不是,而且這次是他故意受的傷。

  馳厭看著窗外,大雪壓了枝頭。2002年了,他依然一無所有。

  這兩年他看得分明,段天海只把他當成段玲的玩具,他很少接觸到段氏企業的任何東西,那麼段天海這條路就走不通。

  另一條線楊嵩卻可以。

  馳厭幫他改裝過好幾輛摩托車,楊嵩對他極其有好感。

  神智這幾年,他漸漸融入了楊嵩那個小圈子。

  幾個愛吃喝玩樂的闊少,除了有個好爹,樣樣都混。然而闊少們的好感浮於表面,心裡卻不一定瞧得起他。

  直到今天,他終於找到了機會。

  有個人的摩托,在國外改裝過,然而他嫌輪胎不夠抓地,又擅自換了輪胎。

  馳厭看到以後,淡淡移開目光。

  後來他們在山道上興奮歡呼的時候,輪胎突然爆了,那人當場被掀翻。後面幾個人都傻眼了,剎車都來不及。

  馳厭陪著他們玩,離得近,他眸中一冷,猛轉把手,撞開了那輛失控的摩托車。

  他自己滾在地上,石子從臉頰和手肘擦過去,火.辣辣的痛。

  後面那群富二代本來以為今天都要玩完了,沒想到馳厭把障礙物撞開了,他們才能及時剎車,撿回一條命。

  富二代們腿都軟了。

  楊嵩也抖著嘴唇,把馳厭拉了起來:「你幫兄弟們撿了條命,以後每個人欠你一條命。」他回頭去看其他人,「不過分吧?」

  眾人紛紛慘白著臉點頭,把傷得最重那個人送醫院了。

  馳厭沒有去醫院,他堅持到回家,才堪堪倒下。

  他知道,這些人脈,終於牢牢握住了。

  他什麼都沒有,但也什麼都可以憑本事掙。這幾年他拼命看段家閱覽室的書,在段家公司實習時也偷偷學了很多東西。因為段玲並不喜歡讀書,一旦她不願意念書了,自己書都沒得念。馳厭越發意識到,他需要另一條路的緊迫感。

  馳一銘見他看窗外,自己也忍不住看了眼:「她不會真跑了吧?膽子一下就這麼大了?」

  「你說誰?」馳厭啞聲問。

  他們話音才落,姜穗就喘著氣上來了。

  她頭髮和圍巾上落了一層雪,她似乎被冷風凍到了,揉揉自己臉頰:「吃飯吧。」

  馳厭見到她,輕輕抿唇。

  姜穗還記得他暈倒前的不客氣和疏離,她低頭,找出那份白色盒子裝著的飯,遞給他。也學著他那樣,臭著臉,一言不發。

  剩下一份是紅色的,她給了馳一銘。

  然後她看也不看他們:「飯買好了,我走了。」

  馳一銘下意識起身,還好他險險記得自己答應了馳厭什麼。他打開盒子:「我看看她買了什麼。」

  清淡的土豆絲上面,有幾個特別小的辣椒籽。

  馳一銘狐疑地看了眼辣椒,然後吃了一口菜。

  下一刻,他臉色驟變:「姜穗!」

  這他.媽哪裡弄來的泡椒土豆絲!辣椒籽都是小米辣里撥拉出來的!

  他吃不得辣,吃了一口,眼眶都紅了,嘴巴里立刻沒了知覺,恨不得去外面抓一把雪放進嘴巴里。

  馳厭打開自己的飯盒。

  裡面清清淡淡的,一盒皮蛋瘦肉粥。

  他怔了許久,眼眸輕輕垂下。她竟然還記得,他的胃不好。

  他想起才對她說過那麼惡劣的話,心中酸澀,第一次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

  姜穗回到家,心裡總算開心起來。

  反正情況都這樣糟糕了,她為什麼要受馳一銘的氣?早晚都得死,好歹得快樂一天。

  這混帳現在估計臉色都是青的。

  至於馳厭,他這種涼薄的人,她最後一回幫他了。以後他就算死雪地里,她也不會再回頭。

  她一個都惹不起,未來大不了大家就同歸於盡吧!

  這個年過完,姜雪又活力滿滿了。

  她捏了個雪人送姜穗,吃吃笑道:「你看它,像不像你?」

  姜穗接過來,無法理解:「哪裡像?」

  「長得白。」

  「……」

  姜雪看了眼自家樓上,賊眉鼠眼拉過妹妹:「你們學校有多少人給你表白?估計加起來都得一個班吧。」

  姜穗忍不住提醒她:「姐姐,我過了年才15歲。」

  戀愛腦姜雪不贊同道:「十五歲怎麼了啊,古代十五歲都生娃了!你很快就高一,然後就可以開啟『霸道校草愛上我』劇情了!」

  姜穗臉色憋得青了青。

  姜雪這個烏鴉嘴!

  姜雪笑容突然頓了頓:「吶,我開玩笑的。年少別遇到太喜歡的人,才能快樂久一點。」

  姜穗知道她又想起高均了,她連忙轉移話題道:「姐姐你做的雪人真可愛!」

  姜雪瞬間不悲春傷秋了,她看著一坨亂糟糟的雪,再看神經病一樣看姜穗。

  姜穗漲紅了臉:「丑萌也很可愛。」

  姜雪哈哈大笑,捏捏姜穗小臉:「你姐姐才沒有那麼脆弱,我這輩子都不喜歡高嶺之花了,等我帶個小狼狗回來。」

  姜雪一直眯著眼笑,然而漫天大雪,世界都成了白色。

  她落寞地想,年少別遇到太喜歡的人,才能快樂久一點。這是用多少真心和眼淚才換來的覺悟啊。

  這年開春來得特別早,再去上學時,都沒有往年那麼冷。

  進入初三下學期,整個年級都籠罩了些許緊張的氛圍。

  姜穗提前想好了自己今年的生日禮物。

  現在才三月,等到九月份,她要姜水生去做一次身體檢查。下半年也是她最後練習平衡操的時間,以後就不去再去「朝露舞蹈班」了。

  她脫下舞蹈鞋時,天空下起了雨。

  三月的雨有些冷,R城的天氣預報從來沒有準過。

  陳南南家弟弟生了病,急得快哭了,姜穗把自己的傘給了她,她想了想,去舞蹈室的倉庫,找出一塊薄薄的膠板,頂在腦袋上就要回家。

  小城陽光爛漫時,溫柔又多情,下起雨來卻「六親不認」。

  雨點砸得她撐著膠板的手都疼。

  路過二橋時,姜穗看見了他。

  他穿著黑色的夾克,撐著一把大黑傘,緩步向她走來。

  馳厭這年十八歲了,個子拔高到了一米九。

  她不得不仰頭看他,雨水從她濕發上流到下顎,有幾分超越年齡的靡麗。

  她眨眨眼睛,看清楚是馳厭,有些防備不悅地看他。

  反正對她來說不是好人。

  馳厭也低眸看她。

  那雙清凌凌的桃花兒眼,漂亮得快要燒起來了一樣。

  他突然開口:「你小時候,我背過你一次。」

  姜穗偏了偏頭:「什麼?」

  馳厭說:「你說讓我回來讀書,後來我回來了。」

  姜穗茫然地看著他。

  少年眸色很淡,像這年冷冽的風,漆色蔓延的天空。

  他說:「姜穗,那時候我覺得,R城真美。」

  她眼中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和不解。

  馳厭眸中映著她的模樣,突然問:「你喜歡馳一銘嗎?」

  姜穗的疑惑一瞬通通不見了,她惱怒地看著他,忍無可忍:「你才喜歡馳一銘!」

  他頓了頓,淺淺笑了,眸中竟然有些溫柔:「嗯,你不喜歡。那你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

  「最遲兩年,我會回來。」他把傘撐在她頭頂,遞給她拿好,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轉身走進雨里。

  對於她來說沒頭沒尾的一段話,卻讓他覺得有些難捱。也許她明天就忘了。R城有他這輩子最不堪的經歷,也有連綿不絕雨雪,然而還有個從未懂過他心事的少女。

  也許他很快就回來了,也許這輩子都沒臉再回來。

  大雨一瞬打濕馳厭的頭髮,他不曾回頭。

  姜穗怔然看著他的背影,許久才遲鈍地想起一段往事。

  時光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

  後來叱吒風雲的馳厭,年少時也曾背井離鄉去打拼。

  他後來所有的輝煌,都是當年一點點流下的汗水和血水。

  吃了那麼多苦,他當真要去擁抱他的錦繡前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