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諜中諜中諜（二合一）

  天神祭場。

  淡藍色的篝火已經點燃，火焰宛如天邊的晨光，熊熊熾烈，傳遍整個所羅門城。

  家家戶戶被帝國官員從睡夢中吵醒，在武力驅趕下，聚集到祭場外圍的街道上。他們的作用，是在「天神降臨」時跪拜，向皇帝和天神表達尊敬。

  祭場內，祭典的最後準備正在有條不紊進行。

  所羅門皇帝在高大的無面神像前靜坐，雙目緊閉呼吸悠長，不知是睡著還是冥想。

  他身後稍遠一些的位置，皇宮儀仗官兼護衛的伊文卻面色猙獰，怒氣飆升。

  「皇女殿下找到沒有？」他壓低音量與怒氣問道。

  面前兩個低一級的儀仗官垂頭喪氣，渾身激靈搖搖頭：

  「大人，皇女宮都找遍了，沒有皇女殿下的蹤影。」

  「廢物！」

  伊文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揪住兩人衣領：「居然連個小女孩都看不好，能讓皇女殿下那麼一個大活人失蹤！皇女宮找不到就搜整個所羅門城，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祭典開始前必須把皇女殿下找回來！」

  身材稍胖的儀仗官抬頭說：「大人，其實我們有線索，皇女……」

  還沒說完，旁邊瘦點的儀仗官就用力扯了他一下，抱拳聽令：

  「是！大人，我們一定把殿下找回來！」

  兩人轉身匆忙跑掉，伊文假裝沒聽見胖儀仗官說的那句話。

  轉過頭，所羅門皇帝仍然深陷冥想，臉上看不出表情波動。

  伊文忽然一陣沒由來的顫抖，恐懼從骨髓中滲出，讓牙齒都要忍不住打顫。

  他是皇宮近衛，知道如今散發神性的老皇帝才是最恐怖的。

  暴虐與兇殘在冥想中孕育，等他醒來才會毫不保留爆發。

  伊文又把目光放在老皇帝身後不遠，同樣跪拜的新帝後身上。

  帝後用紗帶將自己的軀幹與四肢包裹嚴嚴實實，厚重的簾帽遮住臉，像石雕般沒有丁點動作。

  伊文知道帝後不是故意這樣子。

  那些紗帶只是為了遮掩傷痕，自從婚禮結束，帝後宮每晚都有女人嘶啞的的慘叫傳出，讓他不寒而慄。

  他將手伸入懷中，握緊一條紋有不死鳥樣式的紅頭帶。

  頭帶帶給他一絲力氣與勇敢，慢慢將恐懼衝散，手掌也有了一些溫熱。

  靠著這一縷溫熱，伊文下定決心，深深呼出口氣。

  「我親愛的女兒還沒找到麼？」

  這個時候，一個深沉又清晰洪亮的聲音響起。

  伊文連忙鬆開頭帶，單膝跪地行禮：「陛下恕罪，目前尚未發現皇女蹤跡。」

  老皇帝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抬頭仰望沒有五官的天神像，說不清是仇恨、恐懼還是嚮往：「沒時間了，讓觀禮者入場，祭典按時開始。」

  伊文視線緊貼自己腳尖：「遵循聖所羅門之意志。」

  他慢慢退開，所羅門皇帝就保持仰望的姿勢，沒有動彈。

  ……

  天神祭場的大門被打開。

  所羅門城中的權貴們魚貫而入。

  他們間沒有如往日那般客套寒暄，只是保持最基本的目光交流。

  滿朝文武一言不發，只有腳步挪動的梭梭聲，安靜而詭異。

  付羲走在這些權貴中間，沒有儀仗或護衛，身邊只跟著用厚實兜帽遮住容貌與特徵的蒂露。

  祭祀場是圓形的蛋糕式建築，除開外層的圍牆與走廊外，就像層層往上堆疊的高塔，皇帝與天神像在最高一層，按照身份與地位，其他權貴們從高到低依次排列。

  付羲簡單打量天神像一眼，記憶中並沒有什麼印象，所幸不再關心。

  再環視一圈，與混在人堆中商人打扮的萬葉對上目光。

  後者對他露出個勝券在握的微笑，仿佛稱讚尤比烏斯將軍信守承諾。

  而大公主瑪德琳娜貌似不在現場。

  蒂露拉了拉他的袖子，仿佛想要說什麼。

  付羲抬手安撫制止，然後小聲說道：「今天的第一場戲劇，我們不是主角，先安心看吧。」

  兜帽下遲疑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

  很快，祭典開始了！

  身穿祭服的老皇帝步伐堅毅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雙手捧著帛書，大步悠悠，中氣十足：「天數常青，恩澤聖所羅門之名，於所羅門之帝城築天神壇以祭天神，報天之功，護聖所羅門之千載！」

  「請天之恩澤以視聖所羅門國土，與諸民為眾，迎恩澤之造物主，迎天神！」

  他厲聲高呵，齊身跪拜。

  緊接著，無論是祭場內的賓客還是祭場外的平民，無論願意與否，皆隨老皇帝一起跪拜，全場高呼。

  「迎天神！」

  聲音由近及遠，傳遍整個所羅門城，迴蕩不絕。

  只是在這些人中，還有一部分站著。

  轟隆隆！

  突如其來的爆破聲，成為襯托迎天神的一部分。

  天神祭場的外牆轟然倒塌，佩劍著甲、頭戴紅色不死鳥標誌頭帶的士兵們魚貫而入。

  為首者居然是伊文！

  他雙手握劍，口中高呼：

  「殺暴君！救帝國！」

  諸多叛軍士兵們跟著高呼，全場頓時混亂不堪。

  帝國境內的叛軍，居然出其不意在這個時候冒出來！

  看架勢，顯然是有備而來！

  伊文一馬當先，劍鋒直取所羅門皇帝頭顱。

  可就在下一秒，忽地傳來西瓜爆開的悶響。

  叮鈴哐當。

  伊文的無頭屍體砸在地上，老皇帝在祭袍上擦了擦手上的紅白血跡，轉身站起。

  面對叛軍的層層包圍，他絲毫不懼，反而面露嘲諷：

  「陰溝里的老鼠，一幫螻蟻般的亂臣賊子，行刺帝王、擾亂天神，當誅！」

  叛軍內部一陣騷動。

  所羅門皇帝，作為廣袤土地的統治者，自然也是強大的升華者。

  只是他在位太多年，太多年沒有出手過，很多人都忘了這件事。

  「殺暴君！救帝國！」

  萬葉站了出來，他目眥欲裂吶喊：「暴君已經老了，他只有一個人，沒有支援！成敗在此一舉，所有人和我沖！」

  「沖啊！」

  叛軍們吶喊衝鋒，全場賓客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攔，還有不少人見勢不對準備偷偷逃跑。

  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生！

  一批精銳的帝國衛隊像是合網的捕魚者，突兀出現，闖入叛軍陣中。

  帝國衛隊所向披靡，所過之處叛軍無一人之敵。

  眨眼間，形式就從一片大好轉向潰敗。

  萬葉瞪大眼睛，急匆匆轉向付羲方向，仿佛再說：你不講信用！

  沒等他喊出聲，一位銀袍女將從帝國衛隊中殺出，兩劍將萬葉梟首。

  可憐此次叛軍的首領，什麼都沒做就死不瞑目。

  付羲並沒有關注他太多，目光繼續放在銀袍女將身上，叛軍龍套的戲份已經結束，也發揮了自己的作用，盡到價值。

  銀袍女將英姿勃發，伸手提起萬葉的頭：「賊將授首！」

  叛軍頓時潰敗，圍在老皇帝身邊的人倉惶逃竄，好似危機結束。

  有人跟在銀袍女將後面對付羲擠眉弄眼，赫然是失蹤好幾天的雨宮伊澄。

  如此一來，帶領神兵天降的銀袍女將身份也不難猜測。

  瑪德琳娜取下頭盔，單膝跪到老皇帝面前：「陛下，亂臣賊子已伏誅。」

  她目光越過老皇帝肩膀望向付羲。

  付羲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萬葉老哥，我可沒有不講信用，這批帝國衛隊根本不是他手下的人，而是大公主殿下的私人衛隊。

  別人的私人衛隊可不歸他管。

  瑪德琳娜目光並沒有在付羲身上停留太久，很快注意到他身邊戴兜帽的人，心裡頓時安穩方向不少，才對老皇帝繼續說：

  「清掃還在繼續，請陛下與我先行到安全地方。」

  「不行！」

  老皇帝斷然拒絕：「祭典還沒結束，還要跳祭舞、獻祭品……誰都不許走！祭典，繼續！」

  可是跳舞的祭司之前已經被叛軍衝進來時炸塌的牆壁壓死。

  瑪德琳娜沉默片刻，抽出腰間軟劍。

  「陛下，我幫您，跳祭舞。」

  說著她翩若驚鴻般舞動起來，軟劍如銀蛇，忽地以一個刁鑽角度直奔老皇帝而去。

  遠處圍觀的蒂露睜大眼睛。

  還有二周目？

  劍尖未能刺入老皇帝眉心，他反應很快，兩人居然順勢貼身肉搏起來。

  糾纏幾次之後，瑪德琳娜明顯占據下風，被老皇帝抓住破綻打飛出去，炮彈般砸在祭場的浮雕圍牆上。

  老皇帝喘著氣，目光冰冷。

  他一句話也沒說，伸手就從旁邊抓過帝後迦勒底女王。

  「鬧劇……全是鬧劇！原本我為天神準備了更好的祭品，如今幾場鬧劇下來，距離天神離去不剩多久，時間不夠了。」

  老皇帝撫摸迦勒底女王的臉頰：「天神看到這齣鬧劇肯定不高興，作為帝國的皇后，你肯定願意幫我……幫我完成祭典，平息天神怒火對吧？」

  帝後渾身顫抖掙扎，嘴裡只剩下嗚咽聲。

  頭戴的簾帽在掙扎中掉落，這時有心者才發現，她的舌頭不知何時已經不翼而飛。

  老皇帝隨手撿起地上的兵刃，毫不猶豫把新立的帝後捅穿，釘死在天神像面前。

  血漿迸射，落到老皇帝臉上，配合他縱身大笑的表情，顯得猙獰又癲狂。

  不少瑟瑟發抖的賓客恍如隔世——原來皇帝真的瘋了。

  牆邊的瑪德琳娜顫顫巍巍站起，重新握緊軟劍與老皇帝扭打戰做一團。

  此時其他人，包括叛軍、觀眾、衛隊士兵全都愣住，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瑪德琳娜的劍技明顯沒了章法，氣息也稍顯紊亂；老皇帝也只剩下躲避，時而雙手無意義的空揮亂抓，不能給瑪德琳娜造成什麼傷害。

  糾纏著，瑪德琳娜越來越著急，於是她向觀禮席大喊：

  「尤比烏斯！你還在等什麼！」

  「是啊，付羲，你還在等什麼？」

  後面這句話是不知何時溜到他身邊的雨宮伊澄發出。

  「幹掉大公主，我們就阻止了針對皇帝的刺殺，破壞幻境既定歷史的走向，從神國里出去啦。」

  雨宮伊澄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她此時對付羲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與叛軍假意合作激化矛盾，讓刺殺提前到來。又讓自己送信引爆大公主的情緒，讓她假意救駕清除叛軍，還直接造成「瑪德琳娜刺殺皇帝」這樣與亞瑟·柏菲爾筆記中一模一樣的局面。

  看來他這些年成長不小，與當年的紈絝惡少判若兩人。

  「老闆……」

  蒂露目光閃動，她此時已經明白，付羲借用瑪德琳娜對阿比蓋爾的感情，逼得瑪德琳娜不得不出手刺殺皇帝。

  作為計劃中關鍵的一環，她對瑪德琳娜稍感愧疚，畢竟在神國幻境中，大公主是一心一意對『阿比蓋爾』好。

  不過這一縷愧疚很快就消散了。

  她目光堅定起來，這只是幻境，一切也只是從幻境中離開的必要手段。

  「這就是今天的第一場戲劇，從節目效果來說，一般。」

  始終置身事外的付羲嘴角勾起，父慈女孝的場景令他很滿意。

  「尤比烏斯，你還在等什麼，快殺了他！」

  瑪德琳娜對他著急吶喊。

  所羅門皇帝也目光猙獰，討好般對付羲喊：「將軍！我最親愛的臣子，快……快……天神祭典快結束了，幫我拉開這些反叛者，否則天神必將不悅。」

  「我為什麼要幫你呢？陛下。」

  付羲兩手一攤，慢慢走到祭場中間，距離兩人同樣遠近。

  「你想要的一切。」所羅門皇帝語速很快：「祭典完成之後，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滿足你，加官進爵、奇珍異寶、財富美人……只要你開口。」

  「那我想要所羅門的皇位呢？」

  老皇帝聽聞沉默幾秒，緩緩說道：「可以，完成祭典之後，我自願終生侍奉天神，將軍你就是所羅門帝國的新皇帝。」

  啊這……

  付羲嘴角一抽，不愧是瘋子，連皇位都說給就給。

  「抱歉抱歉，皇位你還是留著吧，陛下，我就開個玩笑。」

  他要神國幻境裡的封建帝國皇位有什麼用？

  付羲伸手扯掉蒂露頭頂的兜帽，繼續說道：「我不要你的財寶美人，我只要皇女阿比蓋爾殿下，你覺得如何？」

  「誒！？」

  蒂露雙手捂住頭頂，安心吃瓜的少女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她的戲份。

  老皇帝面色慢慢沉下去，語氣也冷靜下來：

  「原來是你帶走祭典的祭品，尤比烏斯將軍。」

  「很可惜，這個條件我無法答應，你想要皇位就拿走，我並不是開玩笑。但我親愛的阿比是神的祭品，遲早要進入神的國度成為天神座下最崇高的天使。」

  「尤比烏斯！」

  瑪德琳娜再度出聲催促，她已經不想這個男人再拖欠下去。

  明明是你送來的密信，她以為他們之間已經有不需言明的默契。

  只要殺掉皇帝，阿比就能避免悲慘命運，你還在猶豫什麼！？

  「別聊了，快點吧。」

  雨宮伊澄也等不及，親手把一柄劍塞到付羲手裡：「幹掉瑪德琳娜我們就出去了。」

  付羲虛空劈砍兩下，這柄劍還挺順手。

  他點點頭：「謝謝你的劍，也罷，該下一步了。」

  「不用謝。」

  雨宮伊澄點點頭，下一秒笑容就僵在臉上。

  因為那柄劍並沒有符合她的預料，而是划過弧線，

  將鋒利的劍尖從老皇帝胸口穿心而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