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以諾問道。
「還是剛才的鬥獸場。」紅衣女人說道。
「剛才已經去過了,再去又有什麼意義?」以諾試探的問道。
「你不會後悔和我去的。」紅衣女人笑著伸出手來,「年輕的學者,和我來。」
她拿出一個銀口哨在口中一吹,街角就有馬夫駕著馬車停在身邊。
馬車中還有一個人,是個小男孩。
見到以諾的目光停留在男孩身上,紅衣女人溫柔的將男孩抱在懷中,「這是我的兒子。」
其實不必她說,以諾也看出二人的血緣關係了。
紅衣女人約莫三十上下,尚還算青春嫵媚,她懷中的孩子則看起來十歲左右,兩個人的五官明顯相似。
那個漂亮男孩一言不發的被母親抱在懷中,一頭齊耳的黑色短髮本顯得很乖巧,可惜面無表情而目光沉鬱冷漠。
「你好。」以諾禮貌性的略一點頭說道。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我第一眼見到這棟高塔時,還以為是教堂。」以諾抬頭說道。
高塔如此純白,在陽光下一片聖潔。
「我們的教堂全部都在舊城蛾摩拉。」紅衣女人似笑非笑的說道。
紅衣女人率先跳下馬車,向高塔底部的一扇大門走去。
她和大門的看守說了幾句話,又將一個袋子遞給看守,以諾猜測那是賄賂。
解決完後,紅衣女人走過來說道「現在可以進了,以諾先生。」
男孩也想跳下馬車,卻被紅衣女人按住不准動,「你待在馬車裡,伊諾克。」
進了高塔大門後,她對一旁的看守說道「帶路。」
看守點頭哈腰地點起一個舊燈籠,指著一個向下的樓梯,笑著說道「請往這裡走。」
地下很昏暗,長達千米的螺旋樓梯,只有每隔幾米處點亮一支蠟燭照明,勉強帶來一點昏黃的光,三人的影子被映照在石牆上扭曲跳躍。
「你不害怕。」紅衣女人突然幽幽的說道「很多人第一次來這裡時,再怎麼大膽,也忍不住心生一點恐懼。」
以諾神色淡然地向下走,默默在心裡計算路程,聞言只是說道「至少到目前為止什麼危險都沒有,不是嗎?你帶我來,究竟想做什麼?」
「只是參觀而已。」紅衣女人說這腳步一停,「到了。」
螺旋樓梯已經走到盡頭,最後呈現在以諾面前的,是由無數轉折迴旋的通道構成的地下城。
以諾忍不住抬頭望望,頭頂的白塔縱然高大,但論占地規模也比不了這裡。
「先生今天在鬥獸場上看到的那些惡魔混血,就是從這裡放出來的。」紅衣女人笑吟吟的說道。
想起之前那一幕,以諾臉色一沉。
通道中有很多囚牢,紅衣女人走到其中一個囚牢面前,將手中的燭台向前伸,照亮當中的景象。
還是惡魔混血,擠擠挨挨的關在鐵籠子裡,四面刻滿了神聖符咒,讓他們哪怕是不小心碰到,都會覺得硫酸腐蝕一樣疼。
以諾數了數,一共有二十個。
「他們身上怎麼這麼多傷?」以諾問道。
「也許是這裡的看守無聊,在奴隸身上找點樂子。」紅衣女人隨口說道,不把這當回事。
紅衣女人帶以諾一個個參觀籠子,那些混血還按照種類、按照血統、按照外表分類了。
以諾剛開始還會計算這裡究竟關了多少個惡魔混血,但當他數到第190個囚籠時,就懶得計算了。
這不對勁,哪怕是天天開鬥獸場、奴役他們幹活,也用不了這麼多惡魔混血,以諾想。
再又一次路過某個看守正把混血往聖水裡浸泡時,以諾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
「有何感想?」紅衣女人同樣停下腳步問道。
「別故弄玄虛了,你究竟想做什麼?」以諾問道。
「沒什麼意思,只是這樣做,接下來我說的話,以諾先生你才能相信。」紅衣女人說道。
紅衣女人讓其他人避開,兩個人在甬道一個黑暗偏僻的角落站好。
沉默了一會,紅衣女人壓抑的說道「我有一個兒子。」
「我剛才已經見到了。」以諾說道。
紅衣女人揉了揉眉心,「伊諾克不是人類,他也是惡魔混血。」
以諾心中一動,面上依舊望著她不說話。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當時才十幾歲,太天真愚蠢,犯了一些錯誤。」紅衣女人含糊的說道「總之,伊諾克出生了,出於母親的天性,哪怕他的存在是個錯誤,我也要保護他,不能讓他落到這裡奴隸的下場。」
「然後呢?」以諾問道。
「我沒辦法一直瞞下去。」說到這裡,紅衣女人心煩意亂地撓撓頭髮,咬牙切齒說道「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伊諾克的血統不對勁了,包括城主。也許他們明天就會衝進我的房子裡,把以諾克抓走,順便把我綁在火刑架上燒死!」
「所以,以諾先生,你的到來是個機會。兩天之內把伊諾克帶走,隨便帶到哪裡去,遠離索多瑪,不,遠離整個摩押平原。」
「為什麼要兩天之內?」以諾敏銳地捕捉住了重點。
「因為三天後祭祀就要開始了。」紅衣女人情緒陷入了某種異樣狂熱中,輕柔開口道「那是上帝和天使對索多瑪的賜福。」
「城主之前邀請過我參加。」以諾說道。
「這可未必是好事。」紅衣女人說道「每次舉行慶典時,索多瑪提前半年就開始驅趕外鄉人,沒有陌生人能被允許在這種時刻進城來。」
「而城主現在卻請我住下了。」以諾接話道。
「我想我應該能猜出一點是因為什麼?」紅衣女人說道。
「是什麼?」以諾問道。
紅衣女人對他伸出手來,笑吟吟的說道「不必我說,你心知肚明。總之,做一個交易。你帶伊諾克離開,作為報酬,我兩天之內送你和你朋友離開。」
以諾久久凝視那隻因為保養得宜而纖白的手,然後伸手握了一下,立刻鬆開。
「交易達成。」以諾說道。
以諾和紅衣女人轉身向上攀爬樓梯,離開地下城。
剛一回到地面上,以諾就被訓練有素的侍衛團團圍住,刀刃被架在脖子上,轉動眼珠一看,紅衣女人比他還慘,被按在地下不得動彈。
特里亞城主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居高臨下冷漠的看著他們。
「城主,您這是在做什麼?」紅衣女人強作鎮定的露出笑容道「為什麼無緣無故這樣對待我?」
「為何這樣對你?你應該很清楚啊。」城主揮揮手,她的兒子被五花大綁的扔在面前。
「那為什麼這麼對我?」被刀刃架在脖子上的以諾鎮定問道。
不是紅衣女人那種強做鎮定,而是半分害怕都沒有,連呼吸頻率都一如往常的那種鎮定。
這倒讓城主對他高看幾分,不過也僅止於此了。
「你也是污穢罪惡的化身,不配留存在這個世界上。」城主對以諾說道。
以諾「……」我做什麼了被這麼說?
「我很痛心!」城主到紅衣女人面前說道「作為人類,你居然誕下惡魔的後代,還和惡魔混血廝混在一起!這是徹徹底底的墮落,應該落到地獄裡去!」
圍觀的侍衛和人群都理所當然的贊同城主發言。
「不!不!不!您聽我解釋!」紅衣女人掙扎的哭著說道「我也是受害者,是惡魔迷惑了我!惡魔的力量我無法反抗,但我心裡一直期盼著天堂的救贖!」
這話說的情真意切、楚楚可憐。
但城主並沒有認真聽,支持著侍衛將她拖到監獄裡去。
以諾和小男孩的待遇比紅衣女人還糟糕,直接被扔到了剛剛參觀過的地下城囚牢里。
一直到慶典開始前,以諾都被關在牢里。
剛開始以諾還以為安洛希雅可以馬上找來,沒想到卻兩天兩夜毫無到來的跡象。
這讓以諾不禁有些擔心。
當然,他擔心的不是安洛希雅是否出了什麼事,而是那個小男孩。
自己有神之庇護加身,不會受到傷害,可那個小男孩就不一定了。
以諾本想見到安洛希雅時拜託她救出來,沒想到現在人卻不見蹤影。
以諾心裡計算著時間,一直到差不多慶典了,才有人過來將他綁好、眼睛蒙上布條,防範嚴密的向外走。
以諾估算那應當是很長的一段路。
「解開他眼睛上的布條。」城主的聲音傳來道。
眼前無數金紅色的巨形符號遍布目之所視,散發著微微光芒,舉成巨大的五芒星形圖案。
這個五芒星面積涵括了整個舊城蛾摩拉。
以諾就站在城中央的廣場上。
百米外無數的鐵籠密密麻麻擺放整齊,裡面關押著惡魔混血。
更遠的地方,似乎整個索多瑪的人類都上來了,幾十萬人密不透風的擠滿了整個蛾摩拉城,就連屋頂上都站滿了人。
「這是什麼?」以諾說這活動了一下手腕,發現掙脫不開。
特里亞轉身背對他,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滿臉狂熱的伸手擁抱天空,「獻給上帝祭品,然後得到神明賜福。」
以諾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周圍的鐵籠。
不會……這個祭品是自己和惡魔混血吧?
如果是真的……
用惡魔混血當祭品……
希望上帝一如既往冷靜和慈悲!
特別是慈悲!
「祭品是我和惡魔混血?」以諾問道。
「不必再偽裝,你和那些奴隸都是一樣的。」特里亞城主淡然地說道。
「什麼偽裝?」以諾問道。
城主一聲冷笑,「你身上惡魔的氣息雖然不明顯,但卻騙不過我,別掩飾了,以諾,你也是惡魔混血!」
以諾「……」
以諾思維卡殼幾秒,然後慢慢低頭看向的自己右手腕上捆綁的一片黑色羽毛。
作者有話要說:那兩個天使晚上到了索多瑪。羅得正坐在索多瑪城門口,看見他們,就起來迎接,臉伏於地下拜,說:「我主啊,請你們到僕人家裡洗洗腳,住一夜,清早起來再走。」
他們說:「不!我們要在街上過夜。」
羅得切切地請他們,他們這才進去到他屋裡。羅得為他們預備筵席,烤無酵餅,他們就吃了。
他們還沒有躺下,索多瑪城裡各處的人,連老帶少,都來圍住那房子,呼叫羅得說:「今日晚上到你這裡來的人在哪裡呢?把他們帶出來,任我們所為。」
羅得出來,把門關上,到眾人那裡,說:「眾弟兄,請你們不要作這惡事。我有兩個女兒,還是處女,容我領出來任憑你們的心愿而行,只是這兩個人既然到我舍下,不要向他們作什麼。」
眾人說:「退去吧!」又說:「這個人來寄居,還想要作官哪!現在我們要害你比害他們更甚。」眾人就向前擁擠羅得,要攻破房門。——《聖經·創世紀》節選
《聖經》原著中索多瑪有些細節細思恐極。
任我們所為……請你們不要作這惡事。我有兩個女兒,還是處女,容我領出來任憑你們的心愿而行……要攻破房門……
還有更毀三觀的……慎看。
羅得因為怕住在瑣珥,就同他兩個女兒,從瑣珥上去住在山裡。他和兩個女兒住在一個洞裡。
大女兒對小女兒說:「我們的父親老了,地上又無人按著世上的常規進到我們這裡。
來!我們可以叫父親喝酒,與他同寢。這樣,我們好從他存留後裔。」
於是那夜,她們叫父親喝酒,大女兒就進去和她父親同寢。她幾時躺下,幾時起來,父親都不知道。
第二天,大女兒對小女兒說:「我昨夜與父親同寢,今夜我們再叫他喝酒,你可以進去與他同寢。這樣,我們好從父親存留後裔。」
於是那夜,她們又叫父親喝酒,小女兒起來與她父親同寢。她幾時躺下,幾時起來,父親都不知道。
這樣,羅得的兩個女兒都從她父親懷了孕。
大女兒生了兒子,給他起名叫摩押,就是現今摩押人的始祖;
小女兒也生了兒子,給他起名叫便亞米,就是現今亞捫人的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