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知道陛下如何,您為什麼不親自看?」安洛希雅說道。
「吾有觀察地獄。」發現安洛希雅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上帝說道「吾的意思是——你眼中的路西怎麼樣?」
安洛希雅實話實說道「拋去私人感受不提,平心而論,陛下是位優秀的君王,將地獄管理建設的很好。」
她低頭隨意撥動幾下棋子,「從前地獄是個巨大混亂的鬥獸場,惡魔君主們只要自己享樂就什麼也不會在意,普通惡魔每天苦苦求生……那怕過了幾千年,地獄依舊沒有發展出像樣的文明,連城市都沒有。後來路西法陛下到來,以絕對力量鎮壓惡魔統一地獄,用種種禁令束縛惡魔君主的同時也帶來了輝煌文明。」
上帝聽完以後,放下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
「您在想什麼?」安洛希雅問道。
「路西掀起叛亂,吾當年很憤怒,因為他犯了錯還不知悔改。」上帝突然說道。
「您現在還難過嗎?」安洛希雅說道。
上帝微微不悅道「吾沒有難過。」
「您有。」安洛希雅輕而篤定的說道,然後沒等上帝開口就又飛快問道「那現在呢?」
「但是路西現在做的很好,那他當年……」上帝看著手中的白王后,神色不解又迷茫。
安洛希雅抬頭凝視對面銀髮白衣的神明,目光專注的讓上帝無法忽略。
「……在看什麼?」上帝問道。
「您一直高高在上如在雲端,所以我沒想到您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安洛希雅笑了一下說道。
該怎麼形容呢?
就好像是一尊屹立在高台上的水晶雕像,聖潔華美的同時又高不可攀。
堅硬、璀璨、毫無瑕疵。
偶爾她可以近距離接觸那尊水晶雕像,水晶雕像也會低頭來看她,但那改變不了祂遙不可及的內心。
而現在安洛希雅突然意識到,其實上帝心中也會有迷茫和喜怒哀樂。
那顆心有血有肉,並非堅硬完美如鑽石。
寒冰做的城堡大門被哐當一聲推開,窗外凜凜風雪呼嘯著席捲進來。
片片鵝絨大小的雪花飛舞著扑打在桌子邊上,安洛希雅神色冷淡的盯著門口再一次被壓塌的冰柱,又去看席茲。
這都是第幾次了!
每次事後修房子的都是她!
「席茲,」安洛希雅的聲音比平日裡還冷淡,「如果你再這樣冒冒失失的弄塌城堡,我就把你扔到外面的湖水底下再冰凍起來——我說到做到!」
「明明是這城堡太脆弱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席茲不滿的小聲嘟囔道。
「嗯?你再說一遍。」安洛希雅冷笑道。
席茲先是腦袋一縮,然後又不服氣地揚起來,「說就說!明明是你造的城堡質量太差。」
安洛希雅秀雅纖麗的長眉一挑,從椅子上站起來,抽出銀色細劍就打算去揍席茲。
剛走了一步她身體就無法動彈了,安洛希雅默默回頭看上帝。
上帝淡淡開口道「不要打席茲。」
「它總是弄塌城堡,我想一個深刻的教訓才能讓它記住動作輕柔這四個字。」安洛希雅指著席茲說道。
「它並非有意。」上帝說道。
見到上帝向著自己,堵在門口的席茲飛快投來一個洋洋得意的挑釁眼神,看得安洛希雅一陣手癢。
「但每次收拾城堡的都是我。」安洛希雅雙手抱在胸前,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委屈說道。
上帝看著他們倆,目光中微微無奈,然後輕輕抬手。
時光飛快倒流,崩塌破碎的冰塊從地上漂浮起來,飛快倒留回原來的位置恢復一新。
「城堡不會再被破壞。」上帝說道。
「你回來的時間真快。」安洛希雅意味不明的說道。
「有嗎?只是正常速度啊。」席茲說著將銀魚遞給安洛希雅。
這種銀魚非常有名,肉質細膩滑嫩還沒有魚刺,可惜在經過多年的捕殺後,只有深海峽谷中還有寥寥幾條銀魚生長。
席茲將銀魚用冰塊凍好保鮮,然後一路拎回來,安洛希雅嫌棄的盯著冰塊,考慮著要不要伸手去拿。
「快點。」席茲晃了晃手中的魚,「你不是特別想吃?」
安洛希雅默默地接過來,「嗯,我想吃魚。」
三個人()去了外面吃野外燒烤。
城堡外結冰的湖泊上席茲捏了結界阻擋風雪。
一團旺盛灼熱的火焰憑空漂浮在半空中,以諾忍不住感慨有魔法就是方便。
安洛希雅將銀魚先處理洗淨好,放入香料在魚腹魚身中醃製片刻,最後放火上一點點轉動烤熟。
沒過多久,烤魚就發出濃郁的香氣。
以諾問安洛希雅借了調料,按照各人的口味撒在魚上,和席茲開始彼此分享烤魚。
安洛希雅吃了兩片魚肉,就開始尋找上帝的身影。
耶和華正在城堡頂端站立,安洛希雅看到了,也爬在城堡頂端,站在他身後拿出白紙和炭筆開始繪畫。
她將白紙在畫板上固定好,然後開始畫巍峨連綿的山脈、鋪天蓋地的風雪、凝結成冰的湖泊和湖泊上的城堡,還有城堡頂端那個站立的修長人影。
挑戰正面繪畫上帝的容貌難度太大,安洛希雅選擇的角度是側後方。
寥寥幾筆繪出耶和華的側臉。
只有黑白雙色的畫中人望著遠方山川,呼嘯的寒風揚起一角白袍,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搭在城堡的塔樓上。
他目光靜默冷淡,靜靜屹立的姿態如同亘古萬年永恆不變。
安洛希雅低頭畫完最後一筆,耳邊傳來聲音道「為什麼畫吾?」
上帝走到安洛希雅身邊低頭看畫。
因為喜歡你,安洛希雅心想道。
「以諾只是人類,總有一天他會老死,您會回歸天堂而我難以見到。……當然要趁著現在多畫幾張,將旅途的風景都記下,以後可以拿出來欣賞。」安洛希雅說道。
「畫的很好。」上帝評價後又疑惑問道「為什麼不畫別人?」
「您就是最美的風景。」安洛希雅面不改色的說道「我見到了晨曦明月,怎麼還會有心情去畫燭火。」
沒人對耶和華說過這種話,他眨了一下眼睛,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安洛希雅說完以後就小心翼翼地觀察上帝反應,見他沒有感到不悅才放下心來。
很好,這種話以後可以說。
「您平日裡吃食物嗎?」安洛希雅問道。
湖泊上席茲和以諾正一邊打鬧一邊吃烤魚,嘻嘻哈哈的笑聲傳播很遠。
「沒有必要進食。」上帝停頓一下又說道「你也一樣,惡魔不需要進食。」
「但是吃美食也是一種享受,可惜您的真身還在天堂,不然可以試試。」安洛希雅惋惜的說道。
上帝安靜的不說話。
「您在天堂做什麼呢?」安洛希雅問道。
「吾會坐在御座上觀察世界萬物。」上帝說道。
然後都沒有再說話。
一隻潔白的雪雕從枯死的樹枝中飛出,在遠方的天際盤旋兩圈後落在城堡上,發出小小的尖銳叫聲。
那隻雪雕足有半人高,看起來英武又漂亮。
安洛希雅變了把椅子坐下,伸手將雪雕放在腿邊,懶洋洋的撫摸雪雕腦袋上柔軟的白羽,這倒霉的巨鳥驚恐的一動也不敢動。
上帝也給自己變出一把冰椅坐下。
夕陽漸漸下沉了。
晚霞照映在城堡上,給原本潔白的冰雪上鍍了一層橘紅的光,晚霞也灑在耶和華的身上,給他原本冰冷的銀髮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邊,看起來比平常柔和了很多。
色澤曖昧的光線一照,似乎連這冰天雪地也變得暖如春風了。
安洛希雅懶洋洋的半躺在椅子,漫不經心的逗弄著雪雕。
氣氛美好,安洛希雅猶豫後儘量語氣平淡的問道「您願意……真身來凡界嗎?」
她手指忍不住捏緊了雪雕腦袋上的一撮羽毛。
上帝嘴唇微動,安洛希雅緊張地等待著回答。
下一秒,遠方一道藍影就扇著翅膀飛來,打斷了上帝的話。
安洛希雅「……」
席茲扑打著翅膀變成手掌大小,拖著長長的深藍色尾羽在上帝的手邊蹦蹦跳跳,張開尖嘴唱起輕快的小調。
席茲!
安洛希雅手指輕輕一抖,拔下雪雕一縷白羽毛,疼的它痛呼一聲。
她冷漠的放開雪雕,它開心地鳴叫一聲,飛快的撲閃著翅膀飛開城堡。
——啊啊啊啊,那個沒有翅膀的雌性生物氣勢突然變得特別恐怖,在她身邊感覺就像在黑漆漆的山洞一樣。
安洛希雅站起來,神情冷漠的向以諾走去。
「以諾?」安洛希雅說道。
「怎麼了?」以諾說道。
「別在雪山逗留了,人生要有點目標,我們找《天使拉結爾之書》去。」安洛希雅說道。
以諾心動了一下,隨後警惕地看著她。
「事情都已經結束了,如果找到了書,我不會多找麻煩的把書獻給陛下,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對上帝起誓。」安洛希雅平靜的說道。
「你知道書在哪裡?」以諾問道。
「知道,最後的搶奪中掉大海里了。還在多想什麼?這本就是天使送給你們家族的書,你難道不想拿回來?」安洛希雅蠱惑的說道。
以諾下定決心,「明天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