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瞧我看到了什麼?這麼美麗的少女,怎麼獨自一人呆在這裡。」低沉悅耳的聲音傳在耳邊,沙啞而帶著笑意。

  人類少女為這個陌生的搭訕而微微一愣,轉過頭去看他。

  注意到少女的目光,阿斯蒙蒂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神秘蠱惑的微笑,如同深海般引人沉淪。

  「你是誰?」人類少女問道。

  「一個居無定所的流浪旅人。」阿斯蒙蒂斯說道。

  「你沒有家?」人類少女有點驚訝。

  「這世界的雪山、沙漠和大海就是我的家。」阿斯蒙蒂斯相當文藝的說道「萬丈高峰上的積雪皚皚、沙漠夜晚的璀璨星空、大海中央的陽光天晴……我見過太多太美的風景,都是如同伊甸園的仙境,也許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人類少女羞澀一笑,伸出自己的手說道「莎拉,你呢?」

  「你可以叫我阿斯。」阿斯蒙蒂斯說道。

  安洛希雅遠遠望著這一幕,突然思念起了某個銀髮白衣的身影。

  她搖搖頭,不想再看下去,一手扶著窗沿輕輕一躍,跳到了旅館外面。

  該隱在城堡嗎……

  身披斗篷的少女做了些簡單的準備,然後不緊不慢地向遠方潔白城堡走去。

  「我找該隱。」安洛希雅敲響了城堡的大門,對開門的僕人說道。

  「這位小姐,請問您是……?」僕人恭敬的詢問道。

  安洛希雅微微一笑,柔聲說道「請轉告該隱大人,有位名叫安洛希雅的大人讓我轉交給他一封信。」

  「遵命,請先隨我到客廳等候。」僕人接過了信件,將安洛希雅引入城堡。

  僕人轉告了臉色憔悴的該隱,他揉著眉心從樓梯上走下來,隨後便看到了局促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容貌。

  「安洛希雅?」該隱驚疑不定的說道。

  少女微微一怔,立刻羞怯的辯解道「我並不是那個惡……嗯……那位大人。」

  「是嗎?你長得很像她。」該隱高深莫測的說道,狐疑的打量著她與安洛希雅容貌上的隱約相似。

  「我想我應該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精靈與人類的混血,名叫蘿絲,就是玫瑰的意思。」自稱為蘿絲的少女微笑著說道。

  該隱仔細端詳著那個銀髮碧眸少女的神色。

  似乎是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蘿絲儘量不引他注目的將目光投向茶杯,認真觀賞上面的花紋,只有微微握緊的手指昭示著她現在下意識的緊張。

  該隱一點點放下戒心。

  雖然有著幾分相似的容貌和眼睛,但這個蘿絲帶著一種不知世事的天真,柔軟而單純就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和當初那個幾面之緣的、宛如夜色陰影的惡魔根本就是兩個人。

  看來只是長得像而已。

  「信我已經看了,安洛希雅究竟在打什麼主意?」該隱不滿的說道。

  「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蘿絲立刻低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她為什麼讓你跟著我?」該隱問道。

  「我不知道,我本來以為您知道。」蘿絲迷茫的搖搖頭,「也許這是那個惡魔一時興起的惡劣玩笑,因為我長得和她像,讓我千里迢迢奔波來去,誰知道呢?反正惡魔總是做這種莫名其妙的損人事。」

  「你就這麼蠢的聽那個惡魔的話?」該隱不可置信道。

  聽了該隱的話,蘿絲泫然欲滴淚,「我有契約在她手裡……所以該隱大人您一定不要拋棄我,讓我像個影子一樣跟在您身邊幾年就好。」

  該隱疲憊地向後靠在椅子背上,他實在精疲力竭的沒有心思多管這些事。

  「那你就暫時跟在我身邊吧。」該隱說道。

  「謝謝!」蘿絲感激的說道「我離開時還遇到過以諾先生,您要聽關於他的近況嗎?」

  聽到兒子的消息,該隱微微打起一點精神,很快又被更深重的疲憊淹沒下去,閉上眼睛說道「不了,我要去見我的父母,以後再說。」

  該隱略作休息後就趕往城外的莊園。

  他剛踏出城堡一步,本來應該被管家帶下去休息的蘿絲就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眼淚汪汪的表示要跟著該隱一起去,無奈,只好帶上她。

  此刻的該隱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是帶著強盜進家門,簡稱引狼入室。

  那是位於山谷中的一座寧靜莊園。

  一棟精緻小巧的建築坐落在花叢中,屋頂有擺列整齊的明黃色木瓦片,窗戶製造成了可愛的圓形,整棟房子看起來清新典雅。

  光明氣息籠罩在此處。

  安洛希雅剛一走進莊園,就忍不住屏住呼吸好幾秒,才適應這裡。

  該隱走到了自己之前站立的位置,就像雕像一樣沉默屹立。

  亞當和夏娃,他的父母最後的生命就在這幾天了。

  「該隱。」拉開門走出來的彌賽亞呼喚道。

  「殿下,別再把我打暈扔走。……即便他們不願見我,我也想站在這裡送完我的父母最後一程。」該隱苦笑著說道。

  「亞當夏娃願意見你了。」彌賽亞說道。

  該隱僵直站立著。

  他本應該迅速進去見父母最後一面,可是真見了,他又能怎麼樣呢?

  「快來,亞當夏娃將死,這是最後的機會。」彌賽亞說道。

  該隱一步一步越過樓梯,短短十幾個台階似乎是他此生走過最漫長的路。

  腦中有很多過往的回憶在交錯閃現。

  年幼時的一家四口溫馨和樂,自己待在母親身邊幫她編織,父親抱起鬧脾氣的亞伯轉圈圈……

  亞伯睜大眼睛躺在泥濘的土地上,鮮血順著他腦後流出……

  該隱敲響了房門,語調乾澀的說道「父親,母親。」

  「進來,該隱。」夏娃的聲音從房間中傳來。

  柔軟的大床上躺著兩位老人,他們都頭髮花白皺紋滿面,垂垂老矣到說話都費力,卻交疊握緊彼此的雙手不肯放開。

  該隱還記得那年他離開在大地上流浪時,最後一次印象中父母年輕的容貌。

  他半跪在床邊與兩個老人平時,說不出一句話來。

  良久,該隱緩緩開口道「您怎麼不在城中的城堡休息,搬到這裡來。」

  「因為我喜歡這裡的房子。」亞當蒼老嘶啞的聲音響起,「這棟房子是仿照我當年在伊甸園的家,我喜歡待在這裡,就像回到了當年。那個時候沒有你,沒有後來的一切,只有我和夏娃。」

  該隱心中掠過劇痛,咬牙說道「但也沒有亞伯。」

  「你怎麼還敢提他?」夏娃開口道。

  「我為什麼不敢提。」該隱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是你的親弟弟,你殺死了他。」夏娃說道。

  「是啊,他是我的親弟弟。因為這層血緣關係,我的人生永遠都擺脫不了他。小時候,人人都偏向亞伯而苛責我,長大點,你不斷的要求我去照顧亞伯,成年了,父親將所有好的給亞伯,壞的給我。」該隱說道。

  「因為嫉妒,這就是你弒親的理由?」夏娃問道。

  「不是。」該隱動了動嘴唇,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我們失去了你和亞伯,又有了新的孩子——塞特。」亞當說道。

  「我知道。」該隱說道。

  不像他和他的弟弟,那是完美符合亞當夏娃期待的一個孩子,那才是他們的孩子。

  一陣安靜的沉默。

  不論是該隱,還是亞當夏娃,他們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當年的巨變撕下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已經度過的漫長時光沒有癒合這道傷口,反而讓它變得更加嚴重。

  「我想問問你……」亞當凝視著自己的長子,「你後悔嗎?」

  該隱面無表情,眼睛虛無茫然地望向前方,似乎在看自己的父母,又似乎什麼都不在看,淚水瀰漫出來在眼眶中打轉。

  「啊。」該隱半跪在床邊,將自己埋在了夏娃的手掌中,積蓄的淚水轟然落下,「我……我沒想過殺他,我以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打架……我很後悔。」

  「我沒法原諒你,但我也沒法恨你。」亞當說道。

  「我也是,再見了,我的孩子。」夏娃說道,將自己的手掌從該隱懷中抽出。

  「聖子殿下,請您進來。」亞當說道。

  彌賽亞聽到聲音,來到亞當身邊。

  他素白的衣袍似乎隱約有銀白光暈流轉,照亮這個房間。

  亞當從自己的枕頭下抽出一個木匣子遞給彌賽亞。

  匣子中放著一本書,淺銀色的硬殼封面上不斷變換著玄妙的符號,天使拉結爾之書幾個字閃閃發亮,每一頁紙張乍看上去空白一片,仔細端詳,才發現有無數閃爍流光的文字浮現在眼前。

  這是天使拉結爾用幾千年時光,費盡心血而寫成,記載了天上地下一千五百項深奧的知識、及天地宇宙地間的運作。

  其中書寫神魔錄的部分甚至有上帝的參與。

  不同的種族揭開此書會看到不同的內容,並不是記載的矛盾,而是都不能看全此書。

  但即便如此,亞當靠著他自己看到的那一部分,也成功使人類在凡界大地上紮根屹立下來。

  「這本就是天堂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亞當吃力的微笑道「殿下,請代我向拉結爾殿下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