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事

  八十四歲的乾枯老道士,誰又知道,他做了這般大的事!

  只是未能成功。

  入伙白蓮教舉起義旗,甚至入京師刺殺慈谿!

  等閒人物是想都不敢想。

  陸恆聽著,心中湧起波濤。

  他以前只道師父是犯了命案,或是行走江湖時結了厲害的仇家,不得不遠避遼東。想著等自己練成本事,一一擺平。現在才知道,竟然是因為參與白蓮教起義和刺殺慈谿的原因!

  七十歲前平平無奇,七十歲後轟轟烈烈,壯哉!

  陸恆忍不住血氣上涌,面上發紅。

  老道士見了,不禁笑起來:「我魏合意的徒弟果然不是膽小怕事之輩!」

  陸恆道:「師父膽大包天,徒弟又怎麼能膽小如鼠。」

  老道士哈哈大笑。

  陸恆則問他:「師父的事,算是個捅破天。託庇於宮家,若被官府知曉,宮家定被牽連。」

  老道士點點頭,笑道:「你是個守義的。是不是要跟為師說,咱們早些走,免得連累了宮家?」

  陸恆道是。

  魏老道笑道:「此間有些關節,且聽為師道來。」

  「我與寶森結交於微末,他也是個守義的。當初我入京師刺殺慈谿,你道為師是如何殺到慈谿跟前的?」

  看著老道士笑眯眯模樣,陸恆恍然大悟:「是宮叔相助?!」

  老道士含笑頷首:「不錯。若無寶森相助,我區區幾人便是摸到宮裡,也必不知那老妖婆在何處。」

  紫禁城多大!

  其中宮廷樓閣,宦官宮女,來來往往侍衛巡邏。若無內應,根本找不到慈谿在什麼地方,何談刺殺她!

  是得了宮羽田相助啊!

  若無此中牽連,老道士何以敢託庇於宮家六年之久,而不害怕走漏風聲?

  陸恆眼睛發亮:「那這次宮叔辭官歸鄉,也必不止因王正誼了?」

  老道士點頭:「他這些年煎熬受苦,在慈谿眼皮子底下做事,擔著當年的擔驚受怕呀。他是為了為師,強撐著多做了六年的帶刀侍衛。此間有大恩!」

  「為師老之將死,這恩義,日後就要你來代為師了結啊。」

  陸恆正色點頭,腦門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師父,我記著了!」

  「記著就好啊。」老道士欣慰的笑道:「咱們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生而為人,講究恩義,謹守原則,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是咱的本分。」

  陸恆道:「該當如此。人若無義,與禽獸何異!」

  便問:「這幾年師父偶爾出去,十天半月才歸。莫非還是與當初的事有關?」

  老道士說道:「不錯。」

  他神態有些猙獰:「當初是我大意,不知老妖婆是高手。邀約友人前往,輕率教他們把性命丟在裡面,我如何放得下?!」

  「老妖婆身系滿清國運,若能殺了她,滿清必崩,新時代才會到來。為師也能為友人報仇,從此死而無憾。」

  「這遼東的地面上,為師也有友人。這幾年一邊聯絡他們,一邊暗查薩滿教的根底。韃子起於遼東,薩滿教與其牽連極深。紫禁城內那老妖婆周圍,有好幾個薩滿教的高手護衛。」

  「我料想先把薩滿教的老巢給他掀了,再尋機入京師,拼著死,也要再刺老妖婆一回。」

  「恆兒我徒,為師時日無多,眼看將死。實不願死不瞑目啊!」

  「幸而,幸而!寶森帶來了好消息!」

  老道士精神振奮:「變法!」

  「老妖婆怎許的變法?變了法,她便什麼都不是了!她如何放得下權柄?!」

  「如此,京師必亂!」

  「為師便可火中取栗,趁亂刺殺。那老妖婆一定想不到,為師刺她一回,還要刺她二回!」

  陸恆看著師父突然湧起的激情,十分的能夠理解。

  這是師父的執念啊!

  老道士說了很多,如何進京,如何刺殺,大大小小事無巨細考慮的一清二楚,可見計劃久遠。

  良久良久。

  老道士重新坐下,嘆道:「為師本不想把此事告知於你。你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不過為師實在沒想到,你小子天生了一個妖孽體魄!」

  他滿臉讚嘆:「拳法技藝不足為憑,若只八極拳練的精深,面對老妖婆絲毫無用。我便不能和盤托出此事把你牽扯進來。」

  陸恆直道:「師父如何說這樣的話?師父的事,就是徒弟的事。天大的事,多不過一個死字。師父救我性命,教我本領,卻怎麼瞞著我呢!」

  老道士笑起來:「這不沒有再瞞著你了嘛。」

  道:「為師不知你怎樣天資,體魄如此強悍。一身精氣旺盛,猶如烘爐,已有面對老妖婆的資格。」

  「這裡說出來,為師給你兩個選擇。一,隨我入京師刺殺慈谿,生死難料。二,帶我衣缽南下贛西,去尋我師兄,把我這一脈傳下去。」

  陸恆毫不猶豫:「自然助師父殺了慈谿老妖婆!」

  老道士笑容複雜,良久:「其實為師更願你南下。此次再刺慈谿,為師仍然沒有把握。若教你也死在京師,為師何其心痛!」

  陸恆洒然笑道:「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只怪徒弟本事不濟,否則哪教師父前去,我一人去京師走一遭,為師父帶回老妖婆的人頭!」

  便且不論師父的事。就說那老妖婆害的天下蒼生,就只論那一句『寧予友邦,不予家奴』的妖言,陸恆若撞上機會,也要殺了她!

  老道士道:「那老妖婆的本事,你如今單槍匹馬可殺不了她。」

  頓了頓:「你去我屋裡,炕下有個木盒,你取來。」

  陸恆詫異了一下,點頭稱是,進了屋裡,果然從師父炕下取出來一個木盒。

  「打開它。」

  老道士道。

  陸恆咔嚓打開了木盒。

  只見木盒裡,有一隻巴掌大小、中間寬兩頭尖的青銅色扁梭子,如若玩具;梭子下還壓著一本小冊子。

  「把劍予我。」

  老道士說道。

  劍?

  陸恆目光落在梭子上,神色一詫:「師父,這是劍?」

  待拈起來,指尖一沉,少說十幾斤重!

  老道士接過梭子,呵呵笑道:「這就是劍!宮家的藏書你看了不少,可曾看過民間野史、鬼怪傳說?」

  陸恆道:「看過。」

  宮家藏書他這幾年已是看遍。

  老道士說道:「民間野史之中,有百步飛劍之說。我這口劍,便是百步飛劍!」

  陸恆怔了。

  不是武功的嘛,怎麼飛劍也跑出來了?

  老道士接著說道:「此劍乃銅精所煉,是師門之寶。為師當年出師下山時,你師祖心疼我,將此劍賜予我防身之用。」

  便見老道士捧起飛劍,微閉著眼,呼吸吞吐,那飛劍竟顫顫巍巍懸浮起來,隱隱有流光在劍身上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