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了白三爺,陸恆也喊了個黃包車。
車夫說:「爺要去哪兒?」
陸恆說:「找個能買紙錢蠟燭香的地兒。」
「得嘞!」車夫吆喝一聲:「您請上車。」
上了黃包車,一路穿街走巷,到了地兒,陸恆下車,吩咐車夫稍等,便進店子裡買了一大包黃紙、蠟燭、香,出門再上車:「去平康坊。」
車夫滿身大汗,拉車到了平康坊,陸恆把東西放在門外,讓車夫再等等。
到家中,陸恆回屋取了些東西,裝了一包裹出來,又跟宮二和九兒說了百草廳送藥材來的事,讓她們到時候接待一二。
又要出門。
宮二追上來問他:「又要去哪兒?」
到門邊,看到一包紙錢之類的,不禁道:「祭拜誰?」
陸恆說:「我師父。」
又說:「白雲觀。」
宮二看了看,咯咯笑一聲:「那你買這作甚?白雲觀能差了紙錢?」
陸恆愣了一下,失笑:「是我沒有想到。」
宮二便把東起提起來:「只當家的一個人去嗎?」
陸恆點點頭:「這事...我一個人去。」
宮二道:「那這些東西留在家中,我稍後跟粱姐姐就著家裡祭拜師父。」
陸恆笑起來:「行。」
便上了黃包車,對車夫說:「去白雲觀。」
車夫苦著臉:「爺,咱跑了小半個京城了,實在跑不動了。」
陸恆啞然,也是,這哥們一身大汗,衣服上斑斑塊塊全是汗漬。
著實有些不體諒人。
陸恆反省了一下,道:「倒也不是要作弄你,實在我剛來京師不久,知道地名兒,不知道地兒在哪兒。」
對陸恆來說,坐不坐黃包車無關緊要。他不貪圖這點享受。黃包車的速度慢,他還不大滿意呢。
真實情況是,他剛來京師,不知道白雲觀在哪兒。
車夫道:「要不這樣,爺,我拉你出平康坊,換個人拉你去白雲觀。」
陸恆自無不可:「行。」
出了平康坊,陸恆給了幾角碎銀子,換了車,這才往白雲觀而去。
白雲觀在京師鼎鼎有名,也就陸恆外地人,不知道地兒。本地人,尤其是跑黃包車的,哪個不知?
不多久,到了白雲觀,下車給了錢,抬頭一看,白雲觀果然氣象不凡。
挺大的。
來來往往燒香拜神的不少,陸恆隨大流,進了道觀。
左看看右看看,見著個過路的小道士。陸恆忙把人拉住。
「小道長,我想見見住持,行個方便?」
小道士瞧了陸恆一眼,道:「住持事務繁忙...」
陸恆笑眯眯塞了幾角碎銀子給小道士:「就說王正誼的朋友來拜訪住持,請他一見。」
小道士樂了一下:「大哥出手挺闊綽呀。」
隨後正色道:「居士跟我來。」
這小道士挺有趣。
轉過幾間神殿,小道士引著陸恆來到一處偏院之中。
說:「居士稍等。」
便敲門進去,不片刻出來:「師父請居士進去。」
進了屋,一看簡潔。當頭一個老道士靜坐在蒲團上,除此空蕩蕩,一間靜室。
陸恆反手關上門,對老道士拱了拱手。
老道士笑道:「居士請坐。」
陸恆便在旁邊的蒲團上坐下。
老道士說:「貧道姓王,忝為白雲觀住持...居士高姓大名?」
陸恆道:「我叫陸恆。」
老道士聞言笑了起來:「猜便是你。」
說:「王正誼昨夜剛走,與貧道說了你的事。說來我與魏道兄算是同輩,雖然我屬全真,他屬正一,天下道門是一家嘛。」
陸恆道:「師叔。」
王老道笑了一聲:「你今日來白雲觀,是來祭拜魏道兄的吧?」
陸恆點點頭:「此其一。」
道:「先謝過師叔為我師父殮葬!」
然後說:「我自小為師父所救,方才有今日,否則早死在雪地之中。王前輩與師叔殮葬我師父,我銘感五內,無以言謝。」
王老道擺了擺手:「我與魏道兄是舊識,唉...他呀...替他殮葬是應該的。」
陸恆搖了搖頭,不再說這個,轉言道:「今日來白雲觀,除了祭拜我師父,另外還有一件事。」
頓了頓,斟酌了一下:「我聽說王正誼前輩在搞義和拳,我不能與他助拳,便只好資助他一些財物。」
說著話,取下肩膀掛著的包裹,放在面前:「裡面還有一封信。我不知道到哪裡去找王正誼前輩,只知他與白雲觀有交情,便找來了。」
又說:「還請師叔幫忙把這包裹和信,送到王正誼前輩手中。」
包裹中裝有五萬兩銀票和所有從詹王府拿來的玉器。總價值大概在八九十萬兩上下。
這些東西放在陸恆手中不便出手變現,在京師出手一準露餡,交給王正誼正好合適。這些東西變現出來,這麼多錢,對王正誼一定有很大的用處。
至於書信,便是陸恆對劫富濟貧的說明,對王正誼抱歉,連累了他。
具體的事,陸恆不會與王道長直說。雖然這位道長幫忙殮葬了師父,也冒了很大的風險,但陸恆畢竟沒與他打過交道,也不像王正誼那樣有某種久遠的記憶作參照。
當然,這東西交給王道長,只要他打開來瞧一眼,大概便知道是贓物。如果泄露了消息,便說明這位王道長並不是想像中的人,到時候陸恆也不怕,兵來將擋即是。
王道長笑道:「原來如此...這事你放心,貧道儘快把東西交到王正誼手中。」
然後起身:「魏道兄就葬在道觀後的樹林中,貧道帶你去。」
出了門,王道長吩咐守在外面的小道士去取了些紙錢、蠟燭、香,一路穿過道觀,到後面樹林,在一片草坡下,一座小小的墳堆出現在眼帘里。
很小的一個墳堆,不到三尺高,沒有碑,光禿禿的,只有些剛剛發芽的草尖冒出來。
陸恆站在墳堆前,眼前一幕幕許多畫面閃過,淡淡一股悲涼。
雪地中的初遇,習武時的嚴厲,那個瘦削乾枯的身影,滿臉溝壑的滄桑...師父的音容笑貌,還歷歷在目。
陸恆無淚,但心中卻難掩起伏。
他腮幫子動了動,緩緩蹲下,點了紙錢,燃起香燭,靜默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