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章 不慣著

  這還真是沒話說了。

  白秀珠來了皂山鎮。

  這些年陸恆甭說與金陵白家聯繫,便京城白家,聯繫也不多——一年到頭通信一兩回,每回問個好,大抵如此。

  陸恆都快忘了,金陵白家那邊,還有這麼一樁因果沒解開。

  當初與白雄起專門提過,不過看樣子白雄起沒打算斷了這因果——陸恆可以理解,白雄起是個權欲旺盛的人,而白家除了有錢,沒有其他的靠山可以助他攀上權力的更高峰。

  只有陸恆。

  陸恆是個游離於世道邊緣的,但他做過的一切,都無不表明,這個世界沒有人敢忽視他。

  只要陸恆這裡關係沒斷,但憑他一句話,白雄起無論去哪兒混,等閒絕無人敢為難他。

  現在白秀珠來了。

  的確是個絕色的姑娘——與玉珍一般年紀。

  算算這姑娘兩歲時候,陸恆的母親寫信給外祖父白孟堂,由此定下的這門親事。然後陸恆在東北宮家過了六年,這就是八歲,到現在再九年多,差不多十八歲樣子。

  可真是風華正茂呢。

  一路回去,陸恆不大開口。他正琢磨呢,這姑娘看他眉眼不是眉眼,神色不是神色,莫不是興師問罪來的吧?

  玉珍嘰嘰喳喳一邊說話,把白秀珠透了個底兒朝天。

  白秀珠十五歲時出國,去日本呆了近兩年;不久前回到神州,在上海住了不久,加入了婦幼協會。

  從而與玉珍相識。

  前不久又進學復旦,跟玉珍做了同學。

  這回來皂山鎮,說是突發其意,但陸恆琢磨著,應該是早有計劃。

  玉珍話里話外,都已表明,白秀珠跟她說過她與陸恆之間的婚約的事。

  這姑娘追到陸恆家裡來了。

  不是說她沒見過陸恆,就情根深種什麼的。而大抵是一種憤懣——陸恆看得出來——說你陸恆怎麼著,多了不起,看不上我?

  陸恆雖然沒大說話,這姑娘也沒大說話,但神態之中,一舉一動,陸恆大抵摸清她脾性,怕是個公主級數的人物。

  傲嬌、任性。

  便陸眉那小姑娘,若不壓一壓,到長大了,多半也是這脾性。

  『你陸恆了不起是吧?那我就要看看,你多能耐,我可是小公舉,你竟然敢看不上我!』

  這個意思。

  陸恆大抵也可以理解——恐怕在白雄起那次於京師見過陸恆之後,這姑娘耳邊,就已充斥著陸恆的名字了。

  白雄起會告訴她,陸恆多麼多麼厲害,認識哪些哪些高官、大人,跟了他會如何如何的好;她家裡的父母,大抵也會告訴他,陸恆多麼多麼的厲害,跟了陸恆,他白家以後如何如何。

  若是個尋常家庭的姑娘,在這年頭,如此自然是再好不過。

  可白秀珠這姑娘,生在大戶人家,還出國留學,有了新思想——她這新思想未必有多圓滿,或只學了些皮毛,然後雜在一起,成了這公主的模樣。

  她自然是憤懣的——她可是留過學的呢!

  不單單多年來兄長、父母在耳邊說不完的話,讓人厭煩的話。還有陸恆的不理會。

  她本心恐怕是不大願意的,但陸恆卻不能不理她——因為她是公主啊!

  『我是公主級數的人物,你怎麼可以不理我?』

  這種性格的女人,便正應了夫子的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一路到了家裡,玉珍風風火火,說去藥谷。

  陸恆便與白秀珠相對而坐。

  周遭無人,白秀珠上上下下打量陸恆,頗為不屑道:「沒見著你多了不起。」

  土包子似的嘛。

  陸恆不以為意,直開門見山:「怎麼,到我這裡來,給我做妾來的?」

  白秀珠立時瞪大眼睛,怒了:「想得美!」

  陸恆點頭:「那就好。」

  白秀珠眉頭豎起:「你什麼意思!」

  陸恆道:「你既不是來做妾的,便吃了飯早些離開。早八九年,在京師時,我便與白雄起說了明白。那婚約的事,廢止不作數。」

  說著站起來:「你稍等一下,我去拿了婚書、八字,還給你。」

  然後這姑娘就哭了,哭著跑了出去。

  這是大大損害她顏面和自尊心的事。

  但陸恆不在意。

  長得漂亮又如何?家裡幾個哪個不漂亮?

  真來做妾,老老實實做就是了。來興師問罪,陸恆可不接招。

  他起身進屋,拿了那發黃的婚書,擱在桌上,又自顧自喝起茶來。

  這會兒,家中幾個女人從藥谷出來了。

  就是聽玉珍說了白秀珠來了,便宮蘭也起了好奇心。這事她們都知道。

  一溜兒進屋,只見陸恆大馬金刀喝茶,不見那姑娘何處。

  宮蘭便道:「人呢?」

  黃春兒倒是看到了桌上的婚書,拿起來翻了翻:「這不是婚書麼...當家的,你拿出來...作甚?」

  陸恆道:「拿出來還給她。」

  幾個女人都明白了。

  宮蘭嗔了一句:「有你這樣的麼...」

  陸恆道:「我可不慣著誰。」

  玉珍早跑出去,找人去了。

  陸恆道:「這事若梅和春兒都清楚,當初在京師時,我便與白雄起掰扯明白了。這些年也沒跟金陵白家有什麼聯繫——便當初婦幼協會那邊,本說要與金陵白家掛牽些生意,最後不也沒掛上麼。既如此,便是陌生人,自然沒得遷就。」

  又說:「待會兒玉珍把人找回來,留她吃頓飯,盡一盡地主之誼,便打發走吧。」

  宮蘭幾個都特別無語。

  「沒見當家的有這麼不憐惜女人的時候...」玉紅道:「畢竟是個姑娘,當家的別這樣。」

  陸恆擺了擺手:「我只不慣人壞脾氣。」

  起身:「我去藥谷。這婚書,稍後宮蘭給她就是。」

  走了。

  陸恆是真不在意。有這時間跟人掰扯,倒不如在藥谷呆著,多吸幾口藥氣。

  這邊玉珍在偏僻處找到了還在低泣的白秀珠,一番好生安慰,才把人帶回來。

  宮蘭幾個一看,是絕色呀,陸恆竟如此不憐香惜玉,皆上前輪番安慰。

  不過白秀珠不大領情,尤其對宮蘭,頗有些橫眉冷目。

  到這會兒,白秀珠也不知道自己這回跟玉珍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了。就是心中一股氣憋著。尤其看著宮蘭這個陸恆的正妻,十分心下不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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