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章 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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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到了這贛西,當面的也都不是外人了,些個事兒自無不可說。

  便馬三,也被陸恆逼到現在這份上,成了洋人和官府的雙重通緝犯,不怕他知道了出去亂講——便真講了,陸恆也沒什麼可忌憚的。

  「老妖婆是個絕頂高手,」陸恆道:「我師父兩次刺殺,皆未能成功。且那賊婆子心思縝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逮著機會把她弄死。」

  頓了頓,道:「那槍桿子,便是在第一次,於頤和園刺殺她的時候毀壞的。」

  朱大錘聽了不禁贊道:「連隕鐵的槍身也吃不住你的勁兒了,慈谿死後,這天底下怕是沒幾個人能跟你過招了。」

  便道:「你說又找著材料了...能和寒鐵槍頭相配的,可不好找哇。」

  陸恆笑道:「就是這次回東北,在奉天鬧了一通,遇著了東瀛來的日本武聖。這廝是個厲害的,比慈谿身邊的薩滿還強了一分。尤其他手中一口倭刀,極是鋒利,能讓我感到威脅。我把這廝殺了之後,奪了這口刀,覺著材質不差。」

  道:「稍後你給掌掌眼,如果能融了它,作為槍桿子的主材,那自再好不過。」

  朱大錘興致盎然:「日本武聖的刀?那倒真該好好瞧瞧了。」

  隨後便又說起北方的局勢,說義和團的紛亂。贛西這兒消息封閉,皂山鎮更封閉,消息沒傳過來,朱大錘還不知道。

  他雖然不喜歡摻和事,但聽聽卻挺又興致。陸恆和馬三都是親眼目睹義和團的種種行為,不論是義和團與洋人的對抗,還是燒殺搶掠,是說起來猶如身臨其境。

  朱大錘不禁長嘆:「義和團這麼搞,早晚把自己搞死。」

  陸恆道:「他們太零碎,裡頭參雜了許多流氓土匪,也難怪如此...有的人一心想要趕走洋人,有的人卻想著從中發財呢。」

  皆自沉默。

  陸恆又道:「義和團搞的越凶,洋人的反應越激烈。看著吧,洋人一定會動手,而清廷會將義和團拋出去給洋人出氣,說不得還有更嚴重的,比如被洋人攻破京師。」

  這話一說,朱大錘和馬三都吃驚起來。

  陸恆道:「京師雖城高牆厚,可如今這世界,巨艦大炮才是王道。城牆的用處,已被削弱到了極點。以清廷的尿性,丟了京師我還真不覺得奇怪。」

  朱大錘和馬三兩個,都無言以對。

  滿清說來千不好萬不好,可終歸如今掌著這片土地。京師若陷落,其影響力超乎於此前任何一次失利。

  這是預備給滿清這個腐朽王朝的最沉重的一擊,連京師都丟了,滿清還有何顏面坐天下?便為之後的時局埋下引子;同時,也是漢家兒郎重新奮起,找尋出路的轉折點。

  朱大錘露出憂色:「照這般下去,必是越來越亂。也不知這皂山小鎮還能安穩多久...」

  陸恆微微搖頭,不言。

  再過些年頭,神州大地再無安穩之處。

  「能靜幾時是幾時吧。」陸恆這麼說。

  抵達皂山鎮的時候,已是過了中午。這會兒聊了一下午的天兒,眼看到傍晚,廚房裡的手藝活兒到了桌上。

  一番吃吃喝喝不提。

  晚上,該走的人走了。屋裡,陸恆和宮蘭、黃春兒、九兒圍著火爐,就他們四個。

  此時三月關頭,入夏前最後一次返寒,這贛西還有些冷意。便把爐子燒起來,圍著烤火。

  陸恆自然是寒暑不侵的,宮蘭練武的也不怎麼畏懼寒冷,九兒東北人,也不大怕冷;黃春兒則不行,她柔柔弱弱一姑娘。

  眼下再無外人,陸恆便把白天不方便說的,這裡說出來。

  「岳丈為你起了個字,喚作若梅。」陸恆對宮蘭道:「你性子清冷,這名字與你合拍。我覺著挺好。」

  宮蘭眼中露出一絲詫異:「我爹給我起字作甚?我又不是男兒。」

  陸恆沉吟了一下,道:「你爹寫信,讓我快些回東北你是知道的。」

  他抓起宮蘭的手,按著:「回到東北,見了你爹爹,才知道宮家出了不少事。」

  「你爹讓我去東北,第一是跟我商量,咱們以後若是有了孩子,過繼一個到宮家繼承香火。」

  宮蘭怔了一瞬,臉蛋微紅,下意識道:「過繼香火做什麼?我哥...」

  半句話,她反應過來。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陸恆抓緊她手,微微點頭:「你哥不忿東洋人的囂狂,上台與人打擂,死了。」

  宮蘭的手一下子抓緊,狠狠的扣著陸恆的五指:「不可能......」

  她眼中閃過一抹淚光,卻咬著牙,不肯落下來。

  畢竟是親哥哥,從小到大,哪兒玩兒都帶著她,有鍋哥哥背,有好事都想著妹妹。宮大那廝雖然是個紈絝,真本事不大,可對宮蘭是真的好。

  黃春兒聽著,驚的捂著嘴巴,又去拉著宮蘭的另一隻手,予以安慰。

  九兒驚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二姐兒家在奉天勢力很大嗎?」

  陸恆輕聲道:「這事誰都沒能料到...宮蘭她爹爹迫於官府的壓力,本已嚴禁宮家人與洋人衝突,但宮大的脾氣,宮蘭大抵知道,他沒忍住,偷偷去奉天,然後上了擂台。」

  宮蘭此時心裡,哥哥和父親的身影交錯。宮大對她的好,來來回回的徘徊在新湖;又想著哥哥死了,父親該有多傷心...

  兩滴淚水終於還是滑落下來。

  陸恆攬著她肩膀,抱在懷裡:「我已答應了岳丈,咱們以後有了兒子,就過繼給宮家續香火。」

  宮蘭悶悶的嗯了一聲,在陸恆懷裡低聲抽泣起來。

  良久皆無言。

  這世道,本就是人命草芥;沒發生在自己身上,感觸沒那麼深。可一旦自己的親人橫死,那萬萬是不能接受的。

  人本來就是如此。

  能將所有人的感受都體會到,將所有人的痛苦都背負起來的,只有那些偉人們!平常的人是做不到的。

  良久,等宮蘭情緒穩定了,陸恆才道:「東北那邊的情況不是很好。岳丈不願對洋人低頭,已開始組織反抗。我在東北留了個把月,收攏了不少鬍子,應該能起到一些作用。」

  又說:「馬三這次是被我逼來的。他心性有問題,言語間有意向洋人靠攏,我便帶他去殺了些洋人,把他逼成了通緝犯。這次他跟我一道過來,一是因為此事,二是來踩踩路子,為宮家尋一個後路。」

  「這是丁師伯與你爹爹共同的想法。如果事不可為,就撤離東北,到南方來。」

  這一晚上,一家四口依偎著火爐。陸恆平靜的說著這些話,說了自己這段時間做的所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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