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麥克將軍完全呆楞的站在那裡，滿臉不敢置信。

  武裝鎮壓！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其他避難所的建築工地上，隔三差五就會來一次。

  那會是屠殺！

  用鮮血和死亡，讓那些膽敢與財團為敵的貧苦工人知道濟世會的威嚴。

  一面是手無寸鐵的貧苦工人，一面是裝備精良、甚至有輕重機槍和裝甲車甚至是直升機的武裝部隊。

  那是什麼畫面，可以想像。

  「你知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麥克將軍聲音顫抖。

  沐晚霞點點頭：「這代表了，羅斯福先生是死於工人的暴動之中，而你，麥克將軍，為他復仇，鎮壓了這些暴動的工人。」

  「如此一來，你和羅斯福先生的死，就沒有直接關係了。」

  麥克一字一頓道：「你們會死！會死很多人！」

  二百萬人，一片寂靜。

  沐晚霞轉身看向那些拎著錘子和鋤頭的工人，忽然道：「我們怕不怕死！」

  「不怕！」

  「我們就只剩下命了！」

  如雷滾滾！

  看著眼前這些人，麥克將軍兩眼發紅，微微搖頭：「不……我不可能為了自己，讓你們這麼多人……」

  「你真以為這是為了你嗎！」沐晚霞沉聲道：「我們幫你，是為了讓你活著嗎？」

  「你以為我們的交情好到這種地步了嗎！」

  「我們幫你，是因為，你是麥克將軍，你是能夠幫我們建造那條通道的人！」

  「整個濟世會，也只有你才有能力幫助我們！也只有你願意幫助我們！」

  「我們幫你，不是為了讓你活著，而是為了那條通道，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著！是為了我們自己！」

  麥克將軍猛地頓住，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看似柔弱的東方女子。

  沐晚霞大聲道：「各位，財團要奪走我們最後的希望！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條進入避難所的通道！」

  「麥克將軍是我們唯一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他，能在濟世會的監管下，幫我們建起那條通道！」

  「他不能死！哪怕我死了，他也不能死！」

  「而想要他不死，想要那條通道……我們，必須有一批人死！」

  「用他們的死亡，讓麥克將軍擺脫嫌疑，讓濟世會平息成員死亡怒火，讓麥克將軍對濟世會有個交代！」

  「他們的死亡，也將會讓那條通道安全完工，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這些死去的人，他們會用自己的命換來那條通道，但他們自己再也無法進入那條通道，也無法看到活下去的人通過那條通道進入避難所，活下來的那一天！」

  「他們只會被財團當成死去的暴徒！」

  「但他們的名字，會被我們每個人記住！他們死在光明之前的黑暗，只為了更多的人看到光明！」

  「現在。」

  沐晚霞舉起手：「願意死的，舉手！」

  二百萬人沉默。

  誰願意死？

  對一個生命來說，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但人之所以為人，之所以與其他動物不同，之所以能夠發展自己的文明屹立於藍星，就是因為……

  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信仰！

  「我可死！」一個壯漢猛地舉起手，大聲喊道。

  隨即。

  「我也可以死！只要我孩子能夠進入避難所，只要我孩子能活下來，我就不白死！」

  「算我一個！」

  「我老婆懷孕了……就算死，我也得讓她娘倆進入避難所，活下去！」

  「我也可以！」

  「加我一個！等我孩子長大之後，告訴他，他爹是好樣的！他爹雖然沒陪他長大，但只要他在避難所活著，我就一直在他身邊！」

  一時間。

  吶喊如雷！

  一個個工人紅著眼睛舉起右手，緊緊握著錘子和鋤頭，發出赴死的怒吼。

  對一個人來說，活著，似乎很重要。

  但總有那麼些東西，那麼些人，比自己活著更重要！

  很多人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為別人而死，無法理解那些為別人而死的人。

  但當他們真正面臨選擇，面對父母，妻兒，朋友與自己之間的抉擇，很多事情也就不需要解釋了。

  字面上的「人民」總感覺是那麼輕飄飄，但當你走在街道上，置身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與一個個同胞擦肩而過，就會感覺到人民這兩個字的重量。

  無數喊聲，匯聚成三個字。

  「我可死！」

  可死！

  這些手中沒有槍枝的工人，面對死亡，發出無所畏懼的怒吼。

  濟世會是那麼高高在上，擁有難以計數的物資和荷槍實彈的士兵。

  如螻蟻一般的他們也只剩下命了！

  那就用命！

  麥克將軍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聽著那如雷霆一般震耳的怒吼，聲音顫抖道：「這就是……信仰嗎。」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那股力量。

  那股力量，甚至比濟世會的力量更加強大，比神明更加不可阻擋！

  這是他之前在自由國從未感受過的力量，這是自大夏傳播過來的力量！

  「這些工人，並不知道什麼是信仰。」沐晚霞點點頭道：「但，這就是信仰。」

  這就是信仰的強大！

  真正的信仰，可以讓弱小者怒吼，可以讓貪生者赴死，可以讓跪地乞求者揭竿而起。

  沐晚霞看向麥克將軍，緩緩道：「要死多少人？」

  麥克將軍沉默許久。

  「不要推辭，我們不是為了救你，而是為了救我們自己，救我們最後的希望。」沐晚霞嘆了口氣，「哪怕是我，都可以被替代，唯獨你不行。」

  「因為你是濟世會中唯一一個願意幫我們的，也是如今唯一有能力，能提供物資，幫我們建造一條通道的。」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換了別人，只要能提供物資，幫我們建造通道，我們也可以為他而死。」

  「對事，不對人。」

  「你如果真的愧疚，那日後，就盡最大能力幫助我們。」

  麥克將軍微微點頭。

  「要死多少人？」沐晚霞再次問道，這一刻，哪怕是她，聲音都在顫抖。

  「十萬……不，五萬……」麥克將軍聲音顫抖，仿佛每說出一個字都有千鈞之重：「五萬就夠了……我可以勉強應付過去濟世會……」

  「五萬……」沐晚霞搖搖頭：「在濟世會眼中，一個財團家族代表，真的只值五萬條人命嗎？這就能平息他們的怒火了？」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有些矛盾。

  一條命，和五萬條命，似乎完全沒法比較。

  畢竟，從本質上來說，就算是財團家族代表，也只是一條人命，與一個普通工人沒什麼區別。

  但。

  在財團眼中，一切都是明碼標價的！

  那可是濟世會成員，羅斯福家族的發言代表！

  屹立於整個自由國之上的龐然大物！

  竟然就這麼死了一個！

  雖然羅斯福家族還可以選出其他的家族代表，但，濟世會的威嚴豈容挑釁？殺五萬人，就能宣洩濟世會的怒火了？就能讓那些卑賤的窮苦工人知道膽敢對濟世會成員下手的後果了？

  麥克將軍沉默不語。

  「十萬吧。」沐晚霞緩緩閉上雙眼。

  麥克將軍臉色猛變：「你到底意沒意識到，我們在討論什麼！」

  「我們在討論有多少人會死！」

  「會死在我的安保隊伍的槍下！死在我的命令之下！」

  「你改一個字，你知不知道，這會多死五萬人！五萬人！這不是做生意，這是人命！」

  「我知道。」沐晚霞再睜開雙眼，直到此時，麥克將軍才發現，她早已兩眼帶著淚花。

  之前她也不過是故作堅強。

  畢竟，十萬人！

  一條命，那就是一個家庭的分崩離析！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沐晚霞擦了擦眼角，再次壓下心中的悲傷，「但，現在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你活著，我們這二百萬人，以及更多的人，才有機會活下去！」

  「你活著，才能幫我們建造那條通道！」

  「你不光要活著，還要讓濟世會一如既往地信任你，讓濟世會覺得，你站在他們那一方，為他們的利益而戰！」

  「十萬人，能讓他們信任你！能讓別人不敢懷疑你！讓他們繼續給你提供大量的資金，讓我們建設那條通道！」

  「畢竟，明明殺死五萬人就勉強說得過去，但你殺死了十萬人！誰敢懷疑你站在我們這一邊！他們會覺得，你是真的把濟世會當成了自己的信仰！而我們這些工人，和你則是死敵！」

  這些一無所有的貧窮工人，要用十萬條人命，換一個麥克將軍！

  十萬人，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