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說話。
就連蒙恬都呆呆的站在原地，他從未見過這位似乎永遠不可能被打敗的皇帝還有如此一面。
再無鬥志。
「孤一生創立的大秦，孤為之驕傲的大秦。」
「難道真的如此不堪麼？」
「非但沒有萬世不滅，反而留下了千古罵名麼？」
「孤自詡千古一帝，卻徒留千古罵名麼？」
這一刻，始皇的帝氣金龍都放棄了抵抗，仰天哀嚎，化作一縷縷金黃帝氣，被那氣運雄獅吞入口中。
始皇的帝王之心徹底破碎。
他似乎察覺不到痛苦，只是坐在那龍椅碎裂的地面上，頹然苦笑。
林凡臉色難看下去，他能感受到，始皇的氣息在這一刻真正的開始崩碎。
比之前還要迅猛！
但始皇卻完全已經不在乎，因為他唯一在乎的，那個他親手創造的煌煌大秦，竟是如此下場！
「陛下，」林凡忽然道：「其實……」
「小子，莫要安慰我了。」始皇身上忽然開始有裂痕出現，他看了眼林凡：「孤或許……不該回來的……」
但林凡並沒有安慰他。
林凡默默注視著這位千古一帝，在這大殿之上自顧自的開口道。
「嬴政三歲逃亡！」
「九歲歸秦，十三歲繼位！」
「十六歲，大破於韓，取十三城！」
「十九歲親政，平嫪毐之亂，滅其三族，二十歲罷免呂不韋！」
「三十二歲滅趙，三十四歲滅魏，三十七歲滅楚，三十八歲滅燕，三十九歲滅齊！」
「自此，嬴政一統天下，稱霸九州，建大秦萬世之基業！」
林凡大聲道：「在大夏人心中，始皇一生，瑕不掩瑜！」
此話一出，跌坐在地上的始皇微微一愣，無神的雙眼似乎泛起光芒：「瑕不掩瑜？」
林凡點頭道：「始皇一生，功蓋千古，氣血長存。橫掃六國，一統天下，開創帝制，自他開始，華夏書同文，車同軌，道通九州，天下一體！」
「哪怕秦二世而亡，卻也是開創了大一統的王朝，奠定了九州基石。」
林凡駐足，看向那位如孤家寡人的始皇：「始皇嬴政，依舊是千古一帝！」
「只因，華夏大同，自始皇始！」
始皇雙眼光芒愈發明亮，但隨即再次頹然一笑：「可孤的大秦，依舊二世而亡。」
「什麼千古一帝，依舊不過是個昏君罷了！」
這位千古一帝終究還是無法接受大秦的隕滅。
那是何等璀璨的王朝。
自己一手締造的萬世基業，自己曾期許的永昌不滅。
九州一統又如何，車同軌書同文又如何，度量衡貨幣統一又如何？
自己一生打下的大好河山，依舊不再是大秦。
大秦，已滅！
自己，說到底不過還是一個昏君，暴君，罪君！
在始皇看來，萬世基業不在，說什麼千古一帝！
徒留罵名而已。
看著一臉頹然的始皇，林凡搖頭道：「秦之所以三年便亡，乃是百萬秦軍鎮守邊疆，內部空虛。」
「我等後輩，欠您一聲道謝。」
「謝孤？」始皇緩緩抬起頭，「謝孤這個罪君，暴君？」
林凡躬身一拜：「您曾下令邊疆，他日秦國有難，不可班師回朝勤王！」
「因為您說，秦可以滅，但華夏不可滅。秦雖亡，但，華夏不能亡！」
「因為您的皇命。」
「秦二世而亡。」
林凡忽然踏前一步，大聲道：「但也因為您的命令，大秦雖亡，國力仍在，哪怕中原動盪，外族依舊不敢踏入一步，兩千二百年後，大夏依然在！」
「大夏在，大秦便在！」
「大夏人，從不覺得那煌煌大秦已經滅亡，那大秦，便是兩千二百年後的大夏！」
「那是大夏的歷史，那是大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沒有大秦，便無如今大夏！」
始皇呆呆的嘀咕道：「沒有大秦，便無大夏？」
他品味著這句話。
忽然，始皇像是明白了什麼，呵呵笑道：「千古一帝……是孤的眼界小了啊。」
「孤曾以為，孤創造的大秦，便是孤一生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卻沒曾想到，孤創造的大秦，並不是孤最該驕傲的事情。」
「孤最驕傲的，應該是……孤的大秦，開創了這真正的天下一統，開啟了大夏！」
「十四萬萬草民的大夏！」
「山河更加壯闊的大夏！」
「沒有皇帝的大夏！」
始皇緩緩看向青銅門外，他看到了一個比大秦還要強大的國家，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國！
「孤曾以為，大秦便是孤的最大功績，是天下最強大的王朝。」
「卻沒想到，千年後，大秦，不過是大夏的一部分。大夏自它一統，卻超越了它，包容了它。」
「孤之一生創立的大秦，能作為如此文明的開端，何其有幸！」
「孤虎吞六國，車同軌，書同文，北築長城，為的是大秦，更是華夏！」
「孤，大秦之始皇，更是大夏之始皇！」
這位方才還因聽到大秦二世而亡而頹然不起的千古一帝，在這一刻，坦然大笑。
他開啟了，一個比大秦更加波瀾壯闊的文明！
那文明，不限於朝代，超越了君王，橫跨一個又一個的國家。
那文明，千古不絕！
在這文明面前，大秦又如何？君王又如何？
無數朝代，無數君王，在這文明之中，不過一時雲煙。
當那雲煙散去，千古更迭，朝代隕滅，君王身死，文明依然在！
那文明，名為大夏！
大夏，依然在！
這千古功績，不比那所謂的大秦始皇，更加駭人？
林凡本來還想安慰幾句，結果眼見這始皇忽然站起身的模樣，一臉懵逼。
不是，哥們你心態真這麼好麼？
林凡之前安慰幾句，這哥們就直接從準備自殺變成了征服天下。
現在自己還沒安慰完呢，這哥們自己安慰起自己來了！
只見始皇一身崩碎的氣息快速恢復，他繼續哈哈笑道：「華夏未亡。」
「孤的大秦，未亡！」
「只要華夏在，孤的大秦，便在！」
「孤的大秦，便是大夏的一部分，是天下一統的起始，起大夏之始！」
「華夏千年，孤的大秦，亦千年！」
「哈哈哈哈……既如此，孤這個暴君，昏君，罪君，豈不是大夏始皇？」始皇哈哈大笑。
林凡回頭看向殿外那波瀾翻滾的山川銀河，沉聲道：「您，當得起大夏始皇，更是大夏祖龍！」
大夏祖龍！
始皇全身震動，發出一聲橫跨千古的笑聲！
風又起！
大夏始皇！
大夏祖龍！
這豈不是，比大秦的始皇厲害多了！
「誰還敢說孤不是千古一帝！」始皇哈哈大笑。
眼見始皇不再頹然，林凡心中喜悅不已，但瞅著始皇又一臉壯志凌雲的模樣，林凡頓時臉色複雜起來。
林凡身後，老人也頓時臉色複雜起來，連忙道：「始皇，莫不是還要征服這片土地？」
實在是這哥們不愧是千古一帝，心態比一般人強太多了。
懟他吧，人家帝心破碎給你看。
一安慰吧，這哥們帝心一起，就特麼要開始征服。
誰頂得住？